我實在無法裝作若無其事,所以之後兩天的練習我都故作生病。
 
反正練了的東西也用不出來啊。
 
要怎樣跟他們說這件事情,我也思考了很久。
 
說謊不對,卻又不得不說。
 
銘Sir打電話來的時候,我避免不了抖顫著聲線。
 




「炮筒冇事喇,佢地只係想比個教訓佢,不過佢都幾傷下,比賽個日應該打唔到。──咩話?醫院?哦,冇呀,佢好硬頸,話少少傷入咩醫院,抖下就得。──係呀,佢打唔到。──我?未呀未退燒,差唔多成四十度,我一陣會去睇醫生。──好,比賽見。」
 
很用力地掛上面具,鼓起早已殆盡的力氣,說一些不是自己想說的話。
 
做一些不是自己想做的事。
 
正式比賽那天,我故作精神地來到比賽場地,在更衣室換好衣服,然後悄悄地走出去,教練就在門外站著。
 
「教練。」我用力地抬起頭說。
 




「嗯?」
 
「我岩岩個兩日冇黎到練波,可能戰術上有好多野都唔係咁清楚,狀態又唔係好好。可唔可以一陣比我坐左板凳先?」
 
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竟然一臉驚訝。
 
「兩日冇練冇問題架,我地都係練返之前啲野。」
 
「我怕我岩岩病好,狀態有啲唔好,心理上都要少少時間準備。」
 




只能這樣說了吧。
 
背負著隊友命運的我,還能怎樣呢?
 
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低頭考慮了片刻。「嗯,我有分數,唔洗擔心。」
 
等大伙兒都換好衣服,我們就穿過正在進入場館的人群,跑進球場熱身。熱身的時候,腦海裡想著的都是怎樣的表現才可以騙過別人而又不會太明顯地「放水」。
 
投籃不進?
 
運球失誤?
 
傳球被抄截?
 
各種可能性在腦海裡激烈碰撞,把本來滿腔的熱血和鬥志逐點撞散。




 
球證鳴哨,舉手示意距離球賽開始時間尚餘兩分鐘。我們慢跑到教練身邊,聽從他最後的戰術講解。
 
教練和銘Sir輪流在戰術板上東指西指,我的眼光卻一直在擁擠的觀眾席上探看。
 
他們肯定會派人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要是我敢出爾反爾,炮筒的頭就會在一通電話之後被割了下來,血淋淋地放到我的面前──
 
我承受不了這樣的代價。
 
師傅會在嗎?師傅的心裡面,大概會想著自己的徒弟怎樣突破枷鎖,在強大的壓力之下,以破釜沉舟的磅礡氣勢顛覆一切的不可能──
 
不行。
 
師傅,這次不行。
 




無論你怎樣催眠我,我內心的那隻勇猛的火鳳凰,怎樣也燒不起來了。
 
觀眾席上方的電子鐘顯示著「17:59」。
 
就算,事情真的有轉寰的餘地,就算炮筒現在被誰解救了趕來場館,出場名單亦已經寫好在計分簿上。在幾十秒後的那聲哨聲響起之後,一切塵埃落定。
 
九個人,九個號碼。不能增加,也不能減少──
 
突然,場館的大門被猛烈地撞開。
 
「嘭」的一聲震耳欲聾,全場觀眾都望向大門方向。
 
「教練!!!!!!!!!!!!!!!銘Sir!!!!!!!!!!!!!!!──」
 
「──落埋我個名呀!!!!!!!!!!!!!!!!!!!!!!!!!!!!!!!!!!!!!!!!!!!!!!!!!!!!!!!」




 
一個極其高大、穿著黑色大衣、頭戴漁夫帽的男人,推了走在他前面、大叫著的男孩一把。
 
那個男孩,穿著一身校隊球衣,狼狽地跑進場館。
 
銘Sir以迅雷般的速度跑向裁判桌,邊跑邊在胸前的口袋翻找著原子筆。
 
教練驚愕地看著迎面跑來的炮筒,高興地笑著。
 
我望向大門方向, 那個高大男人的神情,還是被帽子造成的陰影遮蓋。
 
他雙手插在大衣的袋子上,臉朝這邊,微微點頭。
 
我差點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