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犯規的罰球投進之後,時間1分58秒,比數 52 : 60。
 
控球後衛 文豪
得分後衛 聰
小前鋒 炮筒
大前鋒 飛機
中鋒 瘦杰
 
「文豪,比波我!」
 




「噗」的一聲,我穩穩接住文豪傳來的球。
 
「等我單挑呢條仆街!」
 
文豪笑笑,然後向底線走去。
 
其餘三人都拉出三分線外,騰出籃下極大的進攻空間。
 
渾身發燙。
 




手心冒出溫熱的汗。
 
好熱。
 
熱得一切的潛能,就要在這一瞬間──
 
爆發!
 
雙腿青筋畢露,鞋墊被我在瞬間緊繃的十指壓得嚴重深陷。
 




身體如炮、如戰機、如混沌的光輝,如一道眼界未能追及的疾風──
 
突破。
 
蓬。
 
直到籃球在框內掉落地板,發出的清脆聲音,我才回過神來。這個突破的速度,連我自己也大吃一驚。我轉身回望,那個一直怪異地笑著的控衛還在罰球線附近,卻收起了笑容,對著籃框嘴唇微張,像在抑壓著心裡的震撼。
 
我一路看著他的雙眼,和他貼面擦身而過,距離近得幾乎要撞上他的鼻樑。
 
「睇唔清楚?下球留心啲喇。」
 
我沒有回頭看他有多不屑,只顧跑回後場回防。
 
全場觀眾瘋了似地大吼狂呼,對方的打氣團亦目定口呆,一時忘記了叫喊口號。




 
「主隊 60 : 54 客隊」 「時間1:45」
 
那個控衛收起了笑容。
 
這是我頭一次看見他如此認真的神情。
 
我和文豪交換防守對象,嚴陣以待,把身體壓得極低,做好防守的準備。
 
他把球帶到邊線的位置,雙眼不停地變換焦點,留意著我身後的一舉一動。深黑色的眼珠讓人聯想起烏鴉。我絲毫不敢懈怠,側身防守,眼睛餘光看著身後的變動。
 
「左擋呀!」
 
有人大聲地呼喊,我望向左邊,看著掩護者正在靠近,於是把左腳跨在掩護者的前面。
 




回望的時候,他已經在自己的右邊突破。
 
「大鑊──」
 
我心裡暗罵,連忙在他身後追趕。
 
在如此關鍵時候,當然不能讓對方的主力球員有任何的進攻機會。於是瘦杰逼不得已上前補防,飛機亦張大手臂封死籃下的位置,使得拉出底線附近的大前鋒空出極大的進攻空間。
 
球快得像穿破空氣的快箭,傳到那個大前鋒手上。
 
完蛋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出手──
 
他毫不猶豫地投了出去,球的拋物線十分漂亮,旋轉速度亦足夠。
 
卻竟然在框內回彈了數下之後,飛出框外。




 
飛機利用極快的回跳速度,在對方的中鋒前面把籃板球挑到安全的範圍,穩穩抱住。
 
「主隊 60 : 54 客隊」 「時間1:29」
 
文豪快速拐出一個小彎,走到飛機面前接應傳球,沿著邊線把球帶到前場。對方的回防速度極快,幾乎全部人都已經退回防守位置,文豪也只能在半場附近剎停。
 
對方的王牌控衛緊緊地黏著我。無論我的假動作有多快,他總能跟得極緊。於是,我走到底線位置,靜候文豪的指示。
 
文豪高高舉起他的手掌。
 
瘦杰和飛機看到他的掌心,同時走向罰球線,舉手佯裝接應。
 
我當然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在他們放下手的瞬間,我身體斜傾,膝蓋幾乎緊貼著地板,向罰球線正中心直衝。
 
這時候,瘦杰和飛機同時轉身,在我穿過罰球線之後,像兩道大閘擋住來勢洶洶的洪水般,把那個緊黏著我的王牌控衛擋住。
 
文豪把球準確地送到我的手上,那個控衛亟欲從飛機和瘦杰中間的隙縫穿過,而右邊亦有防守者高速撲來。
 
在關鍵時刻,作為隊長的我絕對有權利單打獨鬥。
 
可是,我選擇了相信隊友。更何況,你不僅僅是我的隊友而已。
 
你可是,和我渝越了生死的兄弟啊。
 
我雙腿微蹲,籃球置於胸前,眼神專注地往籃框看。在和撲來的防守者距離只差一根指頭的距離的瞬間,我毫不猶豫地側手把球傳到炮筒手上。
 
「射呀!」
 
炮筒之所以叫作炮筒,除了因為他火爆的性格,還有他那彈無虛發的三分球。
 
筆直的手臂,鵝頭狀的手腕,彈跳著的腿,自信的眼神。
 
「嗖」
 
「主隊 60 : 57 客隊」 「時間1:12」
 
我們快速退回後場防守。對方慢條斯理地從底線發球,悠閒地帶過半場。
 
又是領先之下的拖延戰術──
 
我不敢逼得太近,畢竟對方的速度也不容小覷,只好不停地前後挪動腳步干擾。
 
他眼神一直看著顯示板上的進攻時間。
 
直到進攻時間尚餘6秒,他突然搖了搖頭。
 
以風的速度,加速。
 
我急忙向後退,在幾乎失去平衡之際,他後踏一步,然後抽起前腿拉後──
 
「Step Back」
 
在他把球拉上額頭之前,我拚命扯緊整條腿的肌肉,好讓我仍能發力前撲。
 
我整個人已經向他歪斜,要再做別的動作是不可能的了。
 
他把球從額頭拉下。
 
那一瞬,我知道我要完蛋了。
 
他踏前一步,往我身體跳去。
 
我用盡身體僅餘的力氣扭轉身體,不讓自己有任何身體部位侵犯他的進攻半圓。
 
他還是勉強撞上了我。
 
我下意識地擺出右手手臂,在倒地一刻撐著自己。
 
右臂猛烈著地──
 
「嘭」
 
一股熟悉的電流,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般,再次在手臂中流動。
 
我沒有放太多心思在手臂上面,只留意球證的哨聲有沒有鳴響。
 
沒有。
 
我沒有犯規!
 
既然是這樣,他身體傾斜得那麼誇張,這球不可能會進吧!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嗖」
 
我扒在地板上,抬起頭,他剛好在我面前倒後跑著,邊跑邊笑著搖頭。
 
 「主隊 62 : 57 客隊」 「時間0:49」
 
我抓著飛機伸出的手站起,內心急躁──
 
五十秒不到的時間,落後五分。
 
這個時候,師傅會怎麼做呢?
 
快投一球三分?還是穩打穩紮地拿下兩分?
 
我看看觀眾席上的他,他還是一動不動──
 
在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文豪把手上的籃球傳了過來。
 
「聰仔,交比你喇!」
 
進攻時間尚餘16秒。
 
其他隊友都拉出三分線外,而那個控衛正在三分線緊盯著自己。
 
要是這球我投失了,我便再也沒有機會──
 
這五分的差距,這最後的一分鐘,會成為我永遠的遺憾嗎?──
 
籃球隨著緊閉的雙眼,從手中拍落。
 
加速。
 
扭曲的畫面。
 
耀目的光線。
 
被拉扯成無限長度的時間。
 
眼前在變成一片雪白之前,我最後看見的畫面,是全身著火的我衝向一頭怪笑著的烏鴉。

 
雷雨交加,層層陰雲重疊,空氣中有不祥的味道。
 
「我連幾十磅的大石都可以卸開,你就別在那邊不自量力了吧。」我說。
 
「大石?」烏鴉哼了一聲。「我的力量,豈是大石可以相提並論?」
 
火焰燒得滾燙,不停捲動的火舌噼噼啪啪作響,吞食每一滴不自量力的雨水。
 
「鳳凰的光明,可以射穿你的黑暗。」
 
「黑鴉之闇,隨時殆盡你的熱炎。」
 
二鳥對峙,萬物屏息。
 
突然,遠方傳來劃破長空的叫聲。
 
一隻大鵬騰飛於雲層之間,陪伴雷電急速拍翼墜降。
 
烈風呼嘯。
 
在這之前,我只是一隻在天空飛翔的火鳳凰。
 
現在,我乘著大鵬之風,熱炎焚天。
 
銳變。
 
以生命作為最後的燃料。
 
在遠古時代,一個關於鳳凰每五百年復甦一次的傳說。
 
以承諾之名──
 
「鳳凰展翅,浴火重生!」

 
為了使他防守的強度大大減弱,我選擇在他的左邊突破。
 
他以極快的腳步跟上我的「First Step」,我提起右肘護著籃球強硬地衝前。他把身體壓前阻擋,力量有種極奇怪的強度,好像一塊把力量吸走的海綿,卻又如鐵塊般強硬地把我擠走,兩種本應矛盾的感覺竟然同一時間湧上心頭。
 
我幾乎把上身的肌肉繃緊至撕裂的程度,皮膚下發出奇怪的噪音。
 
全身的氣力集中在意念之上。
 
一道由靈魂組成的內勁,從右肘衝出。
 
他被彈開十多厘米之遠,我乘著機會,從胸口拉起籃球。
 
突然,在我完全把球置於左手的一剎那,他以落雷般的力量一掌拍落我的右手前臂。
 
「啪」
 
「啪嘞──」
 
「呀!!!!!!!!!!!!!!!!!!!!!!!!!!!」
 
我痛得大吼,裡面那條脫弱的骨頭撕裂,磨擦,痛楚脹滿每一條神經線。我痛得快要把整排牙齒咬至陷入牙肉,卻還是勉強伸出左手,躍起,在著地之前把球挑往籃框。右手好像一條軟趴趴的橡皮糖在身後飄浮著。
 
「嗶──」
 
籃球在框前下方緩緩上升。
 
擦框。
 
籃球因而旋動。
 
滾到側框。
 
撞落籃板。
 
掉進框裡面。
 
……
 
世界因此停頓了一秒之久。
 
一秒之後──
 
「嘩!!!!!!!!!!!!!!!」
 
全場觀眾都徹底地陷入瘋狂狀態,跺地、喧叫、拍掌、咆哮、手舞足蹈,彷彿進了這球便嬴了整個世界。我半跪在地上,默默端詳著那條開始麻痺的右臂。
 
隊友叫著我衝過來。
 
「唔好埋黎!」我大叫。
 
他們跑動的動作,好像按下了暫停鍵那般突兀地止住。
 
「我右手……」
 
我轉身對著他們,讓他們看看我開始發紫脹紅的手臂。
 
他們本來一臉的興奮,瞬時變成慘淡、無奈、驚愕。
 
「仲──仲郁唔郁到?」銘Sir湊過來問。
 
我嘗試舉起手臂,雖然感受不到痛楚,它卻沒有跟著我的指示舉起。
 
因為我連手臂的存在,也麻痺得完全感受不到!
 
我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搖搖頭。
 
「頂!」馬騮不忍看著我,轉身從人堆中別過臉去。
 
「球證,暫停唔該。」教練對著身旁的球證說。
 
「呢個係最後一個暫停,之後雙方都冇哂暫停喇吓。」
 
「明白。」
 
「嗶──」「藍色暫停。」
 
觀眾一臉惆悵,愁緒在觀眾席上像病毒一樣蔓延。
 
「教練,我得架──比我敷下冰就可以出返場……輝,輝!借你袋冰黎用下──」
 
我再次努力地舉起右手,向他們示意我的手臂沒有大礙。
 
眼前卻只有一條發腫發脹、像老人般不受控制地、瘋狂地抖顫著的肢體。
 
肥譚不小心哭了出來。
 
瘦杰發了瘋般撕扯他的頭髮。
 
銘Sir走了過來,蹲下,視線剛好在那條紅腫的肢體前方。
 
他舉起一隻手指,戳了下去。我不痛不癢,沒有任何表情。
 
教練搖了搖頭,大聲嘆氣。
 
「肥杰,你準備──」
 
「等一下!」
 
後方傳來極為突兀的普通話,眾人同時轉頭。
 
人堆之中,跑出一個極其高大、穿著大衣、頭戴漁夫帽的男人,面上戴著極詭異的白色面具。
 
他手中拿著一支紅色的液體,和一條顏色像快要滴出來的血液般鮮豔的臂套。
 
場館好像不存在任何人類般安靜。
 
全世界都在注視著這個男人。他的怪異行為,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把液體倒在掌心,散發出極濃密的紅色煙霧,濃密得眼前的事物在瞬間被蒙上紅色。然後,他把液體毫不留意地在我的右臂上來來回回地拭擦,紅色煙霧邊擦邊似馬戲團的把戲般湧出。一會兒之後,他又倒出一些淚體,紅色的霧又再散出。
 
「你已經可以自由進出那個精神狀態。」他邊擦邊說,「這東西並非萬能。之後的事情,就像你剛剛靠著自己的力量進入狀態一樣,要靠你自己。」
 
「怎樣靠自己?我現在還不是要你幫我嗎?」
 
「記住你每一個曾經經歷過的畫面。生命中每件發生的事情,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他淡淡的說。「你已經很厲害了,但還是不夠厲害。要不要成為更厲害的人,就看你自己。」
 
重複幾次拭擦的過程後,他幫我戴上那個鮮紅欲滴的手套。
 
忽然間,手臂裡面有什麼活了起來。
 
我清楚地感覺到,有種像正負電線接觸後發出「啪」的聲響般的感覺,不停地在皮膚下的組織生出。我開始感覺到絲毫疼痛,卻又因為被極窄的臂套紮住,那痛楚被硬生生地壓抑了下去。
 
他對教練和銘Sir點點頭,然後鑽入人堆之中,像不曾存在過的那樣,消失。
 
隊友們都感到莫名奇妙,正要打算追問什麼,球證哨聲響起。
 
「教練,我可以繼續打!」我說,然後上下揮動右臂。
 
「教練,」Jimmy在人堆中伸出頭來,整個鼻子被白色的紗布覆蓋。「我都可以繼續打!」
 
教練雙手插袋,點點頭。
 
「Jimmy出去換文豪,聰仔Key 波。」
 
我和Jimmy相視而笑。
 
「收到!」我們齊聲大叫著。
 
控球後衛 聰
得分後衛 炮筒
小前鋒 Jimmy
大前鋒 飛機
中鋒 瘦杰
 
我神態自若地站在罰球線上,一副彷彿從來沒有受過傷般的輕鬆神情。
 
那個控衛站在我正後方的三分線外。我轉頭看看他,笑了笑。他卻再也笑不出來。
 
「一球繼續──」那球證小心翼翼地說。
 
我接住球證傳來的彈地球,看著籃框,腦海生起一種自由翱翔的超然。
 
舉球,手臂筆直彈出,壓腕。視線沒有離開過籃框。
 
「嗖」
 
「主隊 62 : 60 客隊」 「時間0:26」
 
「集中啲!守實!唔好犯規!」一直靜默的教練,在緊張關頭也忍不住叫喊。
 
時間餘下26秒,假設對手用盡24秒的進攻時間,我們便僅僅剩下2秒時間作最後攻勢。
 
唯有逼使對方儘早進攻,或是失誤,我們才有較大的勝算。不過無論怎樣,這球要是守不下來,再說什麼都只是空話。
 
雙方都經已用光所有暫停。
 
換句話說,教練就只能在板凳附近叫喊,不能再重新調動戰術。
 
接下來,就要靠我們自己了。
 
要靠我自己了。
 
師傅說。
 
那個控球後衛在中場線和三分線之間的空位,以極高的運球功夫,不停地掙脫我的防守,又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期間一直在留意上方的顯示板。他旁若無人地運球,我卻怎樣都無法找到抄截的空間。
 
為免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犯規,我不敢進逼,只好退回三分線的位置,張大雙手。
 
進攻時間餘下6秒,離完場結束時間餘下8秒。對方開始拍球推前,向三分線進逼。
 
「守一球!唔好犯規!」我對著身旁的隊友叫喊。剛走進場館的時候,他們每個人的眼神都極其凌厲兇狠,裡面好像藏著一團燒得滾燙的、名為鬥志的東西。
 
除了Jimmy。
 
他的眼裡,沒有火。沒有一切衝動和激烈的元素。
 
一種運籌帷幄的自信。
 
我想起在高山頂上,一隻傲視著腳下一切的大鵬。
 
站在我右邊的他,兩臂緩緩舉起,後面像有一對無形的翅膀──
 
不。
 
那雙翅膀,千真萬確。

 
「謝謝你,把我從自我堵塞的混沌意識中拯救出來。」後方的鵬鳥說著。
 
「那是我在這短暫的一生中,做得最正確的決定。」被焰火完全包圍的我說。
 
「你不會死。」
 
「為什麼?」
 
「我不會讓你獨自離去。」
 
他笑了笑,俯身衝下,捲進我的烈焰裡面。
 
「有些友情,可能會讓你賭上一切。」我說。
 
「有些友情,值得我為他賭上一切。」他笑了。
 
一隻以承諾之名疾飛的鳳凰。
 
一隻以友情之名騰衝的大鵬。
 
兩道炙熱的熔焰,迸發而出!

 
控衛一下猛力運球,打算往我的左邊衝去。
 
一種說不出的直覺告訴我,這只是個假動作。
 
他真正的目標,是我那受傷的右臂。雖然如此,我還是刻意地整個人往左邊靠去。
 
果不其然,他看見我整個重點歪斜之後,立即往另一邊交替換手運球,快速在我面前掠過。

 
交給你了。

 
然後,我的餘光瞥見到,Jimmy以影子跟隨高速移動的主體般的速度,跟上控衛。
 
他一手拍落,「噗」的一聲,球從那控衛的手中飛落地板。
 
「五!」
 
他奮不顧身地伸手直插地面,那個控衛也同時著地,全身的力氣坐在Jimmy的手臂上面。
 
這個時候,Jimmy已經把球撥前。
 
「四!」
 
我像彈射而出的箭般飛快衝出,俯身把球撿起,高速向前運球。
 
「三!」
 
後面像有千軍萬馬追趕著自己。我顧不得那麼多,只管不停地跑,不停地運著手中的球。
 
「二!」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寒意。有誰在背後極近的距離──
 
右後方。
 
我立即在三分線急停,把球換到左手,那個防守者便像架失控的跑車,被甩開至禁區位置。
 
不能猶豫了。
 
距離那個本應遙不可及的夢,只剩下三分線和籃框間,最後的6.75公尺。
 
雙膝微屈,球置眉額之間,心無旁騖。
 
「一!」
 
手臂彈出,手腕──
 
?!
 
「呀!!!!!!!!!!!!!!!!!!!!!!!!!!!!!!!!!!!!!!!!!!!!!!!!!!!!!!!!!」
 
手臂像被夾住頭末兩端,硬生生地扳斷一般的痛楚。
 
穿透每寸神經直衝上腦門、讓人立即昏厥的痛楚。
 
師、師傅──
 
「記住你每一個曾經經歷過的畫面。生命中每件發生的事情,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我站在籃框底下,用盡力氣把比我頭還大兩倍的籃球從胸口往上硬推,卻連框也到不了。
面對氣餒地屢試屢敗的我,站在旁邊的他也只是笑笑。
「記住,籃球永遠係你最好既朋友。無論點都好,佢都唔會放棄你。──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頂,平日什麼兼職都會幹的雙手日漸粗糙,卻溫暖。
「你都唔好咁易放棄佢呀。」
 
 
 
 
像把我扯進萬丈深淵的痛楚使我全身發抖,雙腿發軟。
 
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用盡畢生儲集的專注力,無視痛楚,壓下手腕。
 
淚水被硬擠出眼角。
 
因為極端的疼痛,手指根本抓不住籃球。
 
於是,在籃球離開掌心,滾出五根手指的瞬間,它竟然向尾指甩去──
 
 
 
 
球的運動忽然變得遲緩,像錯過了衝黃燈時機的跑車一樣高速剎停。於是,在路燈的映照之下,停止前滾的球那極度猛烈的旋動便越見清晰,彷彿能在漆黑之中,隱約看見在球的背後翻起了無數沙塵。
不可能吧?這麼大角度的偏移?
「你係點樣令個波轉彎轉得咁離譜架?」
「球是圓的阿。它的運動節奏和速度,全取決於出手的那一瞬間。」她舉起右手的手指尾。「愛傷了以後,我在每次發力的時候,指尾都會像被電到一樣疼,讓我好難控制球的方向。」
「然後呢?」
「然後呢,反正手指疼嘛,那用手腕的力氣解決不就好了。哪裡出問題了,就試試用別的方法補救。」她的雙眼炯炯有神,「球是一個平滑的球體。你要它怎麼走,它就要怎麼走。」
 
 
 
 
在球滑過尾指的一瞬間,我稍微向左壓下手腕,強硬地把甩走的球壓回軌道。
 
球在半空轉出側旋,卻又筆直地往籃框飛去。
 
那在半空中飛動的球,已經被賦予了進或不進的命運,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這時候,球證雙手橫揮。
 
「嗶──」
 
「嗶──」
 
「嗶──」
 
比賽結束。
 
全場幾百雙的眼睛,同一時間追蹤著球的軌跡──
 
 
 
 
分數一百四十八分,時間零秒。
「我頂!!!!!!!!!!」我氣得大叫。
「搞錯呀,差一球都唔入埋佢。」她看起來卻洋洋得意。「咁冇喇,個獎勵唯有下次先比你啦。」
我五官扭成一團,仰天長嘆。
「講明先,我真係有野準備左比你,唔係咩獎你入下一關個啲架。」
聽她這樣說,我更是悔不當初。
為什麼總是在最後關頭才讓機會白白溜走呢?
「咁你諗住幾時比我?橫掂你都準備左啦。」我說。
 
「到你真係射入最後一球既時候先啦。」她回答。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