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待雙眼紅筋退去後才回到課室。
對迎峯說:「龍哥,很遺憾要告訴你,你並沒有拉褲鏈。」
迎峯馬上低下頭,面色紅得像熟到爛的西瓜。
我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連眼淚都拼出來。我給自己眼裏的紅筋作了適當的解釋。
偷眼看陳雅芝,她正努力埋頭在寫紀念冊,我知道自己是錯過了。
我又對迎峯哈哈大笑起來。
放學的時候,我和李琤不約而同的走上了學校天台。
她看到我,呆了一呆。「還不走?」
「我想在這裏。」
「為甚麼?」她問。


我挨近天台欄杆,俯身看,操場和校門盡收眼簾。
「在這裏能夠清清楚楚看到陳雅芝離開學校。」
「我想看的是迎峯。」
「我知道。」
迎峯先離開了,他揹着書包,一個人離開。李琤一路凝視着迎峯,用悲哀的眼神替他送行。
迎峯走出校門後,再也見不到他,我才問她:「最後有叫他寫紀念冊嗎?」
「沒有。」
「沒有?」
「沒有。」李琤說:「不知如何開口,我跟他同班三年,沒說上超過三句話。」
我沒有再置評,不一會,陳雅芝路過操場,她要離開學校了。


從天台看下去,我與她的距離似乎那麼遙遠又接近,只要我伸出手臂,手掌握成捲狀,然後一緊,彷彿已將她纖幼的身影把握住了。
多麼想留住她。
多麼想將與她相處的一刻變成永恆。
但我沒有那種能力。若有的話,我也有更苛刻的要求。
我在她臨離開校門前,最後一次對她說:「祝妳一路順風。」我在心裏說:我是真的十分、十分喜歡妳!
陳雅芝終於也消失了影跡。
李琤問我:「她最後有替你寫嗎?」她剛才該看到了。
「我沒有再把紀念冊給她。」
「為了甚麼?」
「她拒絕了我。」


「她沒有。」
「我覺得有。」我說。
「小明。」李琤憐惜地看我,「我一向覺得你思想說話皆成熟,但我發覺你原來只是個扮大人的小孩子而已。」
我沉默下來了。
「走了?」李琤問。
「走了。」我將雙手插進褲袋,「最可笑是無人傻得像我們。」
「我們傻甚麼?」
「只懂得偷偷看着別人。」
「可能也有人偷偷看着你呢。」李琤說。
我失笑了起來,「誰那麼大膽?」
「說明是偷看,又怎會讓你知道呢。」
我們兩人離開天台,在走廊撞見虎哥諾言。
「豹弟,你死到哪裏去了?」
「我和李琤上天台偷情。」
「陳雅芝走了。」


「是嗎?跟我無關嘛!」若無其事的。
「她剛才到處找過你。」
「是嗎?」我雙眼忽然發亮了。
「她說她獨欠了寫你的紀念冊。」
「是嗎?」我馬上感動了。
「她找不到你,在離開前寫了一張紙,託我交給你,就當是給你留念。」諾言從書包取出一張小小的紙咭。
上面有相當清秀的字體:


親愛的小明:
任何人和事總會有過去的一天,
只是在過去之前,
有沒有人懂得將它把握罷了。

你的朋友陳雅芝





我看完,將紙暗貼在胸口上,感到心跳停了,雙眼燙了。
我連忙問諾言:「陳雅芝還有甚麼遺言?」
「她叫你要好好把握目前一切。」諾言想了一想,「沒有了。」
「記清楚了?」
「就這麼多。」
「虎哥,你可以滾了。」
諾言非常聽話的滾了開去。
李琤恨得牙癢癢,「梁小明,你居然因禍得福。」
「是啊。」我愉快得幾乎忘了形,「我反而成了最特別的一個。」
「也得陳雅芝有心才行。」
「我畢竟沒有暗戀錯了一個外表漂亮但蛇蠍心腸的女孩。」我珍而重之的將紙暗放入口袋,「我為自己喜歡她而驕傲。」
「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多很好的女子。」
「也許會的。」我笑了,「也許並不。」


一絲絲的惆悵襲上我心頭。
恍然若有所失,但究竟失去的是甚麼,我又說不上來。
「小學階段於結束了。」李琤有些感慨的說。
「以後的日子更難捱呢。」我說。
失去的,是與陳雅芝共處的時間吧。
就如她所言,任何人和事總會過去的,我總算在面前有她的時候,全心全意的暗戀過她,我經已感到自己把握了自己所能把握的一切。
我已無憾。
流金歲月。
我的童年就這樣渡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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