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孔掛著一副無奈,莫名其妙的神情,
可是心底卻顯展露對眼前的「胡哥哥」無盡敵意。
 
清琴的臉龐上掠過一絲懷念,
 
「胡哥哥,估唔到係度撞返你。」
 
他笑意盈盈的回答著清琴,不過於我眼裡他是笑裡藏刀的人,
 
「係呀,會考完,跟住轉左校繼續升讀中六。」


 
慢著,聽到這裡,眼前這位男孩有數分面善的原因,不但只是他貌似完顏宗望,
再仔細打量一番,他穿上的不就是我校的運動服嗎?
 
噢,我記起了,上一回見到他的身影我便暈倒在操場,然後入夢。
 
我衝口而出地喊道,
 
「同我同校!」
 


清琴如夢初醒的打量著我們二人,再細想一會高興地說道,
 
「咦,係喎,咁咪好囉,以後可以成日見你地兩個。」
 
這可真的一點也不好!
 
那位號稱胡哥哥的傢伙咀角微揚,對我伸出了友善之手,雙眼卻帶點輕蔑,
果然,就算過了數百年,像他這樣的人虛偽依然,還是使我討厭什至痛恨。
 
恨?恨意從何而來?


 
對他那種恨意,猶如對清琴的情意一樣,雖摸不清,但卻深深植於心底裡頭。
 
「你好,你係小琴既「朋友」?我叫胡守望呀,你呢?」
 
哼,又是一個阿望,還特意提高了朋友這二字的音調,到底清琴跟他是怎樣認識?
 
我牽強的裝出笑意,跟胡守望握著手,也許當作是我個人的想法,
我們雙手握著之時,我倆的眼神間閃過一絲互不相讓的示意,
 
「我叫張志明。」
 
清琴再次問題少女附身的微笑問道,她那個璀璨的笑容,足以把整片黑夜照亮;
 
同時使我的心萌生妒意。


 
「係呢,呢幾年你別來無恙嗎?我仲記得細細個既時候成日同你去公園玩。」
 
他們的關係不單止是舊相識,還要是青梅竹馬般的兒時玩伴?
 
簡直是難以置信,要是我們上一輩子有緣的話,何以命運會如此安排?
 
難道天意也會有弄錯?
 
胡守望面對清琴時總會投以真摰得令人感到帶點佔有的笑容,
 
「會考考得過得去啦。」
 
清琴擔憂的答道,她為胡守望皺眉的一刻間,我的心也揪得酸溜溜,
 


「你以前讀書成績好好嫁?」
 
胡守望語帶隱憂,笑容也頓時消失了,
 
「之前打波整親條腰,住左三個月醫院,咁岩果陣會考,所以......」
 
「咁你之前整親依家仲打波?」
 
「依家好返好多啦,傻妹。」
 
由在麵包店跟清琴親近的快感如像置身於天堂間,世間的幸福是垂手可得,
在胡守望跟清琴的對話間,他們二人言談越熾熱,心底內在更冰凍,
瞬間我只覺得自己彷彿就是一位外人,感覺更像在天堂一個踏空墮進地獄而永不超生。
 
到底天意的編排是怎麼的一回事,現在跟清琴的有緣人恰似另有其人?


 
就在我心情徘迴於失落的期間,胡守望跟我們道別,接著匆忙的離開,
然後清琴把視線轉移回到我的身上,並扁著咀跟我道歉,
她這個模樣教我如何忍心責怪,畢竟命運的交織,像我們這樣的凡人怎能知曉?
 
「Sorry呀,悶親你。」
 
我牽強的笑了笑,
 
「唔緊要,係呢,你地識左好耐?」
 
清琴想了一陣,然後會心微笑回答,
 
「我同胡哥哥係幼稚園同學,小學本來同校,但佢讀到四年級就轉左校啦,估唔到可以係度撞返佢,當初我都唔係太敢肯定嫁,但一望到佢對我笑我就知佢係啦。」
 


天下間有那個男生望到美女不會笑意盈人?尤其那個人是完顏宗望。
 
噢,現在他叫胡守望,過去的他叫作完顏宗望;
 
眼前的女孩是清琴,從前她是柔嘉。
 
媽阿,真的很亂!
 
清琴回答過後,我們二人不發一言,有陣帶點秋意和草青味的微風掠過,
剛剛的一場雨使秋意更濃,她半合上雙眼深呼吸一口,仰首欣賞著明月輕聲道出,
 
「由細到大只要秋風吹過,再望住夜空明月,就有一種好懷緬既感覺。」
 
「懷念?」
 
「係呀,到後來讀書既時候讀到一首詞,更覺得有意思。」
 
言至於此,我跟她如像心有靈犀,一起唸出那一首詞;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雖然不知道她思念的到底是誰人,更有可能她想的是胡守望。
 
但這些年來,每一晚出現於我夢境中的只有這一位女孩。
 
此際我站在清琴的身旁,跟她一同觀賞著月色,思憶著她口中那懷緬的感覺......
 
有一陣心酸揪痛的哀愁勾住了段事;
 
一個冷落無人的微風殘月夜,月色變得暗了,致使大地於夜里絕望無光,
繁星也黯然地悄悄離去,此刻的我置身於燈火通明的瓊樓,
這裡的燈火沒有使人心暖透,反之添上一縷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身旁站了一位輕紗白衣少女,這位少女正是柔嘉,她的笑容變得氾黃,眉頭輕皺,
眼眶溢出淚光,美人淚斷人腸,而淚印如像烙印的刻在她的臉頰,顯然她的淚流光了。
 
她從閣樓上靠著微微的峰煙火光,冷眼絕望凝視遠處的風景,
看著那殘月,那狼煙四起的山岳,那個殘破不堪的家國。
 
遠方有數名哨騎奔進皇城,她的視線投向那些哨騎身上,哽咽的對我說,
 
「黎都統,聽說,金人連破數城,近乎踏遍數州。」
 
柔嘉臉龐上乾了的淚痕,如像數千把無形的刀剮在我心,
 
「稟公主,確有此事。」
 
柔嘉臉色悲愴的合上雙眼,可是經已再擠不出淚水,
 
「可知戰況如何?」
 
「不瞞公主,金人鐵騎快將包圍汴京城,聖上亦派出使者到金營議和,但......」
 
柔嘉轉過身來,用著哀怨的眼神望著我接著說,
 
「金人要求宋國將柔嘉公主以及數十名侍女送進金營,表演歌舞以示誠意,對嗎?」
 
我無奈地點著頭,
 
「聖上頗有猶豫。」
 
柔嘉聲淚俱下,語氣中還帶著埋怨,
 
「但父皇終究答允。」
 
我側著臉,讓她看不到我的淚水落下,
 
「公主,明早需要起行。」
 
柔嘉雙腿發軟跪在地上,微微飲泣,
 
「父皇還命你送我到金營?對嗎?」
 
「對。」
 
我瞪著從旁的副將何晉言示意他和其餘人等離開。
 
眾人退下後,我趕緊跪在地上,抓住柔嘉的手將她扶起,柔嘉輕吻了我的臉頰,
 
「現在只有我們二人,我要聽你對我講真說話。」
 
我將她擁進懷中,也許過了今夜後,我也再不能摟著那種幸福得諷刺的溫暖,
 
「柔嘉。」
 
「答我,你有愛過我嗎?」
 
我在她的耳邊輕聲答道,但我沒有潸然淚下,
 
「有。」
 
大概從今以後,每一晚都會淚水漫過,無限寂寞會陪伴著我。
 
命運的多桀,把我們拉近又推遠,要是可以換回她的話,那怕刀山火海我亦甘願赴義,
說過,愛她就算焚身浴火,也決不軟弱,何以今次變得無能為力?
 
她緊緊地擁著我,
 
「守義,你可知打從於校場望著你跟完顏宗望一決生死後,從那天以後只要聽到雷聲,我就會想起當日既觸目驚心,想起差點會永遠失去你,知道嗎?」
 
我輕撫著她的秀髮,
 
「柔嘉,抱歉,到最後我未能好好保護你。」
 
她點著頭淺笑了一口,
 
「我明白,國家大事,根本唔到我們二人去控制,父皇為保江山,好多時候都迫不得已。」
 
於我而言,一國之君無能得家國興亡前,依然如此窩囊,還委曲求全;
 
此刻間,我深深明暸完顏宗望當初於校場跟我說的一席話亦不無道理;
 
不過,現今這一切不就是由他親手造成嗎?
 
不就是他親自於平州發兵,侵入我國,更奪去了柔嘉難得重拾的笑容。
 
我的眼神憤恨,恨著自己,痛得按捺不住淚如雨下,柔嘉拭去我的淚水,
 
「答應我,就算日後再有戰事,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知道。」
 
「我依然不放心,不如這樣,今天過後辭官,離開軍旅,享著平凡生活,好嗎?」
 
「我會回去當日跟你到過的山莊定居。」
 
她莞爾一笑,
 
「你依然記得?」
 
「永不忘記。」
 
我們二人深情而視,但無情的晨光喚醒我們二人,副將何晉言緩緩地走回來,
我跟柔嘉眼神立即迴避,他敬恭地說,
 
「稟都統,公主,金國使臣已到城外。」
 
於是我不情願的說道,
 
「公主,該......起行。」
 
柔嘉的眼神顯出歉意,突然推開了我,使我措手不及,
並搶去我的劍刃,雙手把劍拔起,置於自己頸上,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跟何晉言還有一眾侍衛大為緊張,與此同時,有一內侍跑進來傳話,
 
「稟公主,康福殿下已替公主前去會合金人使臣,並命小人替其傳話,盼公主珍重,姊妹情誼永固。」
 
柔嘉聽到後大感錯愕,她的眼神空洞猶如心底一沉,並掉下寶劍,
 
「皇姊.....」
 
柔嘉還未說罷便暈倒在地上。
 
 
她說,欠的總需有天歸還,種下的因,終需要受回結下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