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巴士上,我捧著狗公平送的藍色錦盒,街景像走馬燈一樣閃過耳邊,才發現,原來面對女友的背叛,我根本無能為力。

我好想好想相信她。她不是一直在我身邊嗎?即使她沒有住宿舍,學校和她家這麼近,我們不是幾乎每天都在見面嗎?

雪兒又怎會有時間去見狗公平?

再說葉澄不是和狗公平發展得很順利嗎?我一直都有翻查她的短訊紀錄,這兩星期來他甚至沒有找過雪兒,那不是一件好事嗎?

……或者,雪兒刪改過紀錄?





她早已經知道我偷看她的手機,所以及時把可疑的訊息刪掉?

所以她和狗公平的事,只有兩個星期?

還是更早?

雪兒修改紀錄是這兩星期才有的事嗎?嘿,或許我一開始看的紀錄已經被修改過。

或許雪兒和狗公平早就勾塔上了。





看著錦盒內的Tiffany頸鍊,我的淚腺不聽使喚,眼淚答答地打在我淺藍色的襯衣上,漸漸擴散,把我的視線染成深藍。

弄髒也不要緊吧,這又不是Burberry的出品。

不忍再看著印上燙金字句的心意卡,我把盒子合上。這刻手背踫到了剛才拆掉的包裝,酸意湧上鼻頭,我咬著牙,好想把眼淚迫回去。

不哭出來就沒有事。

不哭出來就……沒有事。





我發現自己竟然這麼小心翼翼地將包裝紙套回Tiffany的錦盒,忽爾覺得自己很可悲。

怎麼了?Jerry,你連發現真相的資格都沒有嗎?

為什麼怕被雪兒知道?她決定背叛我的時候,就不怕我知道嗎?

為什麼還怕她會不再信任我。

她還值得我去信任嗎?

想到這裡,眉頭再堵不住淚水,我一頭埋在前面座位的椅背,鼻涕巴巴的湧出來。車廂仍舊震動,天空沒有戲劇性地下起雨來,手上的項鍊依然是Tiffany。

世界沒有為我的悲慟而改變半分,只剩下我一個,不再相信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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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下車,看見九龍塘熟悉的景色,我提著雪兒的生日禮物,忽爾覺得眼前的一切一切都變得好陌生。

走過的馬路不再危險,斜坡不再漫長,路程不再轉折,不再期望回去會見到宿舍的朋友。

好想把手上的紙袋丟掉,好想打電話向雪兒質問所有事。

好想一切都只是幻想,看著日常的街景,眼淚又徐徐落下來。

很希望手機會響起來,短訊也好來電也好,找誰來告訴我一切都是誤會吧。

終於都再忍不住,我頹然地把手鬆開,任手上的禮物袋跌在地上,無神地跪在南山邨的馬路旁,失聲的淚起來。

也許會被人踫見吧。





找誰來告許雪兒,告訴她我現在過得很不好。

告訴她我不要她走。

我吻過的頸會掛上Tiffany的項鍊,我抱過的腰會被另一個男人佔有,她再也不止屬於我一個。

此刻街上了無一人,景色和初戀的第一個晚上重疊。

原來愛情是這麼難以相信,輕輕一戳,就能把氣泡扎破。

忽爾記起半年前的謠言,其實那根本是如假包換的真話!和狗公平上房的是雪兒!那根本不是什麼謠言!

狗公平!賤種!垃圾!

你憑什麼搶走雪兒你憑什麼搶走雪兒!





腦中不停回播我和雪兒的片段。明明都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卻因為一條頸鍊變得這樣陌生。

原來一切都是謊話嗎?妳說妳愛我,你說要嫁給我,妳說畢業要和我到瑞典旅行,妳說……

妳說妳只愛我一個,不是嗎?

我不再和朋友們廝混,我不再替人補習,我不再亂耍性子……好嗎?這樣好嗎?

妳可以回來嗎?妳可以不再愛他嗎?

妳可以不要那條Tiffany嗎?

樹上的蟲尚未鳴叫,天還未亮。





不知道哭了多久,褲袋裡的手機忽然傳來震動。

我急忙拿出手機,來電的不是雪兒。

是葉澄。

她一定知道內情。

「葉澄,我已經見到條Tiffany頸鍊。」

甫接通,我便直接提起最敏感的地方。

我要知道,到底她知道什麼。

通話的對邊沒有答話,只聽見車輛駛過的雜音和風聲。

她也未回到宿舍嗎?

「我都係。」

葉澄耐人尋味地哼出這三字。

無情的三個字。

她根本一直知道內情,她比我更早一步發現狗公平和葉澄的事。

所以才會在酒吧表現得這樣落魄。

「妳仲知道啲乜?到底佢地開始左幾耐?求下妳,我求下妳講比我知……」

我不打算再轉彎抹角。

現在還有什麼不能撕破面子說清楚。

我要的,是真相。

「我以為佢只係玩玩下……我以為Kelvin唔係認真……」

手機傳來嗚咽的聲音,看來葉澄也已經到了極限。

我本來以為證實了這件事,我會很氣憤很激動,這一刻卻發現自己原來連憤怒的氣力都已經失去。

我只想要雪兒。

「佢同雪兒係幾時開始,係邊個做主動,係邊個啊!」

情緒面臨崩潰,我失聲地對著手機大叫。

我知道葉澄並沒有做錯事。

我知道我們都沒有做錯事。

錯的是狗公平!造成這個局面,全都是他的錯!

「嘿,邊個做主動,又有咩分別?」

葉澄的情緒卻開始平伏下來,淡淡地說出了最殘酷的現實。

我最想逃避的現實。

其實,無論主動的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背叛從來都不止有一個罪人。

「你再發顛都無補於事,成件事搞成咁,你以為你唔駛負責任?」

葉澄沒有理會我的無理指責,冷冷地把矛頭指向我。

我的女朋友搞上妳的男朋友,竟然是我的問題?

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邏輯?

「妳講咩啊八婆!」

這已經到達我忍耐的極限。

「我頭先偷走左雪……你個寶貝女朋友嘅電話。」

「妳咁做有咩……」

「我Check過佢嘅短訊Record,同Kelvin嘅完全唔同。咁你話,咁代表啲咩?」

她打斷了我的發問,直接解答了我的疑惑。

原來雪兒一直都有刪改短訊紀錄。

原來雪兒早就向我證實了,我的不安我的憂慮,統統都不是出於多疑。

全都基於事實。

「記唔記得半年前嘅事?」

……半年前?

我知道下一刻,她就會向我宣告死刑的到來。

這是,遲來了半年的死刑。

「當時同Kelvin一齊嘅人,就係趙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