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屏幕上的短訊,我緊握著手機,提醒自己不要緊張。

雖然不知道狗公平約我的意圖,但他的主動參與不是令事情有了進展嗎?

至少我不用再聽葉澄的片面之詞,這次我可以憑自己,證實雪兒的清白。

半年前你說的話孰真孰假,我現在可以置諸腦後。

但今天我絕不會再讓你逃掉。





即使被你打得遍體麟傷,我也要迫你說出真相。

我這次什麼都不怕,因為再沒什麼,比不相信自己的眼晴更叫人心寒。

到底說謊的人是你,還是葉澄?

今晚我就要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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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紙袋裡的Tiffany禮盒放進背包,我整理好衣裝便離開了宿舍。

必要時拿這條頸鍊出來,多少會迫出點線索吧。

不過這次我得非常小心,因為即使這次和狗公平的見面是個大好機會,我也並非毫無顧慮。

頸鍊的事和葉澄提供的敏感情報我要絕口不提,否則狗公平日後有了異樣,怪罪於我的葉澄不知會做出什麼來。

那幾道足以叫她輕微貧血的刀痕,沒有足夠的絕望是刻不進手腕的。





葉澄絕對敢自殺,對這樣的她,我開不起輕率的玩笑。

為了守護妳最後一星期的幸福,還真多謝套在我身上的這幅枷鎖,叫我在享有自由的同時動彈不得。

因為宿舍和學校的書店還是有段距離,路上我一直思索著盤問狗公平的對策。

遺憾是所有強而有力的證據都被葉澄封鎖著,我這次得步步為營,對於主動邀約的狗公平,說不定我早就居於下風。

他約我的動機是什麼?

要宣告他得到雪兒的勝利?如果葉澄所言屬實,那狗公平要向我道明真相的事,肯定隱要暪著雪兒。

不過,若雪兒和狗公平早成一對,她今天花了這麼多狠勁演一個野蠻女友,還真是多餘得過份。

撇開葉澄的話不管,如果不是為了雪兒的事,狗公平有什麼需要和我見面?





除了就讀同一學系,我和他的關係網根本完全隔離,退一萬步來說,他也不過是我女朋友的其中一個組仔女。

加上半年前的事如此敏感,我們到底有什麼見面的必要?

嘿,能叫我想這麼多,其實他早就領先一著了嘛。

還是到踫面再算吧。

事情總會自然地發展。

放學後的校園人流大減,除了部分一身居家打扮在忙功課的同學,入夜後的Campus根本沒有人會有興趣踏足。

看著手錶顯示的時間,和約見葉澄時一樣,我又再比預定更早來到。





還未接近公開考試,來學校溫書的中學生不多,偶爾穿梭的只是準備回家的同學和捧著手提電腦的莘莘學子。

相隔一分鐘我便忍不住再看錶,才明白到打算順其自然的自己是多麼的不自然。

心跳得好慢,撲通,撲,通。

這感覺比半年前更強烈,相較之下,更像和葉澄對話的節奏。

這點你們倒是很匹配嘛,混蛋夫妻。

這時候,穿過短短的走廊,不遠處一個穿著短袖白色恤衫的高大男生推開了厚重的玻璃門。

終於來了。

向他招招手,我握著背包的帶子,不由得有點緊張。





他瞥了瞥我的臉,低著頭,緩緩地走到我的面前。

和半年前一樣的感覺。

「我仲以為我早到有排等,點知你都咁早就到。」

擺出一幅客套的笑容,我不想一開始便把氣氛弄僵。

不能著急,一步一步來吧。

看他想耍什麼把戲。

「……嗯。」





狗公平一臉鬱卒地低下頭,似乎很沒精神。

「咁急要見我,應該係緊要事啦。」

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仍不算答話。

「做咩事啊,咁down咁嘅?同女朋友鬧交?」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盡量不表現出惡意。

先提起葉澄試試他的反應吧。

「啊澄係唔係搵過你?」

他忽然抬起頭,直接切入正題。

原來跟葉澄有關。

「做咩咁問?你地係咪鬧……」

「即係有定無?」

狗公平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的話,似乎不打算扮客套了。

正合我意。

「有又點,無又點?你女朋友嘅嘢,你咪自己走去問佢囉。」

刺激一下他吧。

「我叫你答我,啊澄有無搵過你啊!」

他突然推前了一步,聲量大得嚇人。

看來真的很著急,再帶他遊遊花園罷。

「佢係有搵過我,咪兩個禮拜前你地Plan緊雪兒生日Party嗰排囉。」

「之後呢?」

「無啦,我地都唔熟。」

說罷,我聳聳肩,一臉無辜地笑了笑。

「之後你地無見過面?你想呃邊個啊!」

狗公平情緒變得更激動,拳頭握得緊緊,像隨時要和我開打。

和半年前不同,這次他不再被動。

這樣說來,他肯定察覺到葉澄聯絡過我。導致葉澄不得不找上我的理由一定和狗公平有關吧。

這正是關鍵。如果狗公平在意的事和葉澄昨晚說的相符,那她便沒有說謊。

雪兒背叛了我。

問題是,狗公平緊張的是什麼?他已經知道我們曾經見面,不能用這點再拖下去。

狗公平對葉澄的未知,就是我的籌碼。

「係,佢尋晚係搵過我,仲約埋喺半年前個公園添。」

我就要你知道,葉澄對你這傢伙一直瞭如指掌。

「……咁佢講過啲咩?」

狗公平皺著眉,忽然把視線別開。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到底有多聰明。

「你覺得佢會講啲咩?」

「我叫你講啊!」

「做咩啊?你係佢條仔,咁想知點解唔自己問佢?」

終於忍受不了我的囂張,狗公平捉住我的衣領,微微喘著氣。

和我半年前一樣。

「我唔得閒同你玩啊!佢係唔係講過我同雪兒媽嘅事?」

竟然主動提起雪兒?

他已經知道葉澄察覺到他們之問的關係嗎?不,等等,先不要下定論。

如果雪兒和狗公平實屬無辜,葉澄可以察覺到什麼?

雪兒和狗公平之間,一定有足以令葉澄起疑的連繫。

再說,葉澄一口咬定半年前和他上房的是雪兒,加上我背包裡的Tiffany頸鍊,一切不是葉澄一個人的疑心便能夠解釋。

葉澄、雪兒和狗公平,誰在說謊?

「雪兒係我女朋友,你同佢可以有啲咩事?」

我捉著他的手,對上他的視線,不打算退讓。

先不要暴露我知道什麼,還是再套套他的話吧。

「都話唔使再試我!你知唔知而家啊澄好有問題,前幾日佢仲send啲自殺嘅相比我,佢而家顛咗啊你知唔知啊!」

扯著我衣領的手力度變得更大,我根本拉不開他。

狗公平知道葉澄自殺,應該也知道葉澄自殺的原因吧?正常推論下,狗公平發覺到葉澄對雪兒和自己起疑,甚至偏激得要自殺,他理應可以猜中葉澄察覺到什麼吧?

這樣狗公平又何須見我?

原因只有一個,他不知道葉澄想利用我做什麼。

我要保守的秘密界線很高,可以說的根本不多,要用情報套狗公平的話根本不足夠。

不過現在著急的是他,我人就在這裡,我只需要等。

等他說出我想知道的事。

「即係你覺得葉澄自殺關雪兒事啦,唔係你搵我做咩?」

繼續下去,狗公平應該也不想再和我兜圈了吧。

抿著唇,像要好好整理情緒,他呼了口重重的氣,捉著我的我緩緩地放鬆起來。

「啊澄懷疑我對佢唔住,同左雪兒媽一齊。」

什麼?他根本知道葉澄懷疑自己的事?這樣說,對於葉澄,我們知道的事根本完全對等。

再說,狗公平忽然對我坦白的意圖是什麼?是要我相信自己是無辜?

還是要先發制人,叫我不能再生疑?

如果我決定相信他,相信雪兒,是否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現在狗公平尚未提及的,只有頸鍊和半年前的事。

如果現在把頸鍊拿出來和他當面對質,應該便可以得到結論了吧。

但是,一旦葉澄發現我毀約,當日便再度自殺,我又可以負擔得起責任嗎?

不可以說不可以說,再忍耐一星期。

一星期之後葉澄也不會制止我向雪兒和狗公平攤牌,這樣說,在這一星期騙倒我有什麼用?

不過,即使想不出結論,我現在可以做的事,就只有保守昨晚的秘密。

但這並不代表我會繼續被動。

「葉澄係有同我提過你同雪兒嘅事,但係佢根本咩證據都無,我點會信佢。」

證據。

葉澄有的證據就是半年前的事,以及Tiffany頸鍊上的心意卡。

如果這些是葉澄指證狗公平和雪兒的證據,狗公平又可以怎樣證明自己的清白?

狗公平的手慢慢放開,態度明顯放緩。

他皺著眉看著我的臉,似乎思索著什麼。

「啊澄淨係同你講佢覺得我同雪兒媽有嘢,之後就咩都無講?」

「係。你覺得佢仲可以講啲咩?」

可惡,現在是否把頸鍊拿出來的時機?

可惡!

狗公平知道我在套話,別過頭去沒有作聲。

「葉澄實牙實齒話你同雪兒一齊咗,仲比埋佢ɚ手嘅傷口我睇。老實講我唔明點解佢會咁肯定你地係有嘢,但係我絕對會相信雪兒。」

說罷,心突然緊縮一下,揪得很痛。

「其實你根本咩都知啦,你知道葉澄懷疑緊啲乜,你又知道佢見過我。佢見得我你都預咗佢會同我講你地嘅事,咁你仲嚟搵我做咩?捉住我想打咁,想咁樣證明你係無辜?」

我要捉緊這個節奏。

光告訴我葉澄現在發了瘋,根本解釋不了我背包裡的事實。

我現在根本沒辦法相信你,還有雪兒。

狗公平回過頭來,視線卻從我面上別開。

沉默了好一會,他再次握緊雙手,抬頭看著我說:

「我諗你都知道,我一直都鐘意雪兒媽。」

皮膚猛地縮起來,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為什麼在這時候坦白?這對要證明自身清白的他,不是最壞的決定嗎?

他打算要這樣換取我的信任?

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當然。不過我對自己女朋友有信心。」

「我承認我係有追過雪兒媽,但係佢一直都無接受我。」

等等,我搞不懂,為什麼要這樣坦白?是想要證明葉澄的擔憂都只是多疑?再者,半年前的事和錦盒裡心意卡根本不可能因為他的這番話作廢。

說謊的是誰?是狗公平,還是葉澄?

「咁點解你仲要同葉澄一齊?」

要找個突破口,先引導到葉澄身上吧。

「本來我以為佢係Play Girl,點估到佢對以前嘅嘢咁執著……」

「就係咁簡單?因為佢睇唔開,所以就自殺?」

這段時間,根據雪兒手機的紀錄,狗公平的確沒有再聯絡雪兒。不過葉澄在Party當日不就偷偷比對過狗公平和雪兒的訊息紀錄了嗎?

問題是我根本沒看過狗公平的手機,葉澄的話怎能作準?

現在就要他拿出手機對質嗎?沒有用吧,這樣做只會打草驚蛇,加上事情已經發展到他察覺到葉澄的行動,有可能不刪掉可疑的訊息嗎?

「女人一起疑心,所有人都唔會係清白。」

狗公平,歎了口氣,失神地盯著地上。

這麼簡單的一句,卻是這樣有說服力。

豈止女人,我不也是一樣嗎?對雪兒、對葉澄,對狗公平,我對所有人都起了疑心,每次都把人家的話鑽到最深處,非要證明對方說謊不可。

直到現在我又證實過什麼?只證實了我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我不就跟他口中的葉澄一樣嗎?

「總之,我今日嚟係想同你講,啊澄而家諗野鑽哂牛角尖,好唔rational。希望你同雪兒媽唔好俾佢嘅說話影響到。」

狗公平歎息地笑了笑,像沒氣力再爭論下去,草草地把對話完結。

他指一指我的衣領,笑了笑,提示我應該先整理好行裝。

「呢段時間我同啊澄搞到好僵,你都見啦,係Party上面我地真係零交流。點講都好,頭先咁激動,好對唔住。」

狗公平曲著身子,低頭為剛才的事致歉。

怎麼了?這樣就完結了?他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半年前的事就這樣留著不提?怎麼絕口不提頸鍊的事?他不知道自己送的禮物已經被拆開了嗎?

說起來,拆開包裝的人是誰?是雪兒嗎?不過,如果她真的搞上了狗公平,怎會放心要我帶走她不忠的罪證?

這樣說最可疑的不就是葉澄嗎?先拆開包裝,再把心意卡放進禮物盒裡,然後親手把偽造的贓物交給我。

偷走雪兒的電話也是為了避免我和雪兒直接對質?

但葉澄有做到這一步的必要嗎?單純是因為質疑狗公平和雪兒?如果只因為起了疑心,她又有必要製造雪兒不忠的罪證嗎?我不相信雪兒對她有什麼好處?

「Anyway,唔好信啊澄講嘅嘢。我會好好Take Care佢,再見。」

說罷,狗公平向我做手勢示意要走,然後轉身走到出口的方向。

看著狗公平的背影,這一刻的我反而不知所措。一切不是有了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了嗎?葉澄因為妒忌,所以製造雪兒不忠的證據,偷走她手機、約見我時說的一切,所有所有最近發生的事都由她而起。

只要我相信眼前這個向我坦白一切的一年級生,我便可以重新得到自由。只要相信狗公平,我便不需要再質疑雪兒對我的愛,不需要再質疑葉澄所說的話,不需要再在真相和現實之間無止境地拉扯。

到了這一刻,最好的選擇,竟然是相信這個一直追求自己女朋友的賤人?

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背包裡的小小的一盒Tiffany,忽爾變得很沉重。

說來可笑,最想打算要操控大局的我最後反而被狗公平的說話牽著走。但只要相信他的話,所有事情都有得到完滿的解釋。

怎麼我還會這樣不安?

將一切一切的疑點歸咎於葉澄的精神問題,難道就只有這種方法可以把所有事情扳回正軌?

在空調依然強得過份的大堂內,狗公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現在的我只期望,眼前的玻璃門就是出口,只要我願意走,就可以離開這裡。

明明以為已經走到絕對的盡頭,眼前卻只剩下,地獄的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