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來我和雪兒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爭執,每一次她都意氣用事地跟我說分手。

但她從未試過在Facebook解除交往關係,因為她知道這是我安全感的來源。

雪兒這次可不是鬧著玩。

關係近況下有很多關心的留言,但雪兒統統都沒有回覆。

果然是因為我最近的異樣嗎?





我已經撥了十多次電話,雪兒卻一個都不肯接。

不安感前所未有地沉重。這次真的出問題了。

不停寄出一個又一個的短訊,卻一直等不到雪兒的回覆。

她這次可認真得很。

看著床邊的背包,忽爾覺得這段時間的自己很可笑。





以為自己像個偵探,能查證所有問題的源頭。猜忌雪兒,猜忌葉澄,猜忌狗公平。

我猜忌所有人,卻沒發現最可疑的是盲目地要找出真相的自己。

最真誠的愛不就在我面前嗎,我還憑什麼去拆穿這赤裸裸的心。

所有問題的起源是葉澄。

這個女人別有用心,她做的一切一切已經超越了惡作劇的程度。





全都是有系統的計劃,一心要把雪兒推落深谷,摔至粉身粹骨。

最可笑的卻是,親手為葉澄執刑的劊子手,竟然是我自己。

葉澄,我要妳把這筆債,本利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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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雪兒都沒回覆過我的來電和短訊。

Facebook上的留言不斷增加,卻等不到雪兒的答覆。這一晚,向來沉迷社交網站的雪兒一反常態,完全沒用過Facebook,只留下叫人絕望的關係狀態。

本著最壞的打算,我曾經懷疑過她已經把我封鎖,但透過子為和Andrea的帳號,卻完全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我只想在她的舉止,找出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卻無能為力。





現在的我只能守在她居住的獨立洋房門前,期望她會出現。

我只求妳聽我的解釋,即使妳不能接受這種可恥的情有可原,也至少讓我用男朋友的身份見妳最後一面。

我不想我們之間淪落得,只需要在Facebook上解除關係便化為烏有。

求求妳,讓我見妳一面。

手機偶爾會收到子為的訊息,雖然毫不知情,但他由衷地希望我和雪兒能重修舊好。

我還記得我告白成功那一天,深夜回到房間忍不住叫醒這個老友報喜,他好歹一個大男人,卻竟然為我喜極而泣。

因為他知道我有多愛這個女生。





連旁人都可以無條件支持我的幸福,怎麼我卻要一手把它給毀爛。

看著這木製大門上的浮雕,想起每一次我牽著雪兒的手送她回家,每每都在這門前止步。

我跨不進這門檻。我不敢帶著這個軀體走進她的家,仿佛我的一呼一吸都會和那光潔的地磚起化學作用,散發窮酸的腐臭。

每一次在這裡,我都只能輕輕抱著她,然後不留痕跡地消散。

已經把她帶到我這個不堪的世界,我又怎麼敢踏足她那華美的空間。

這一刻,執著懷疑,忘卻珍惜的自己,卻毫無廉恥地期望有奇跡的出現。

還有什麼可以讓我變得更難堪。

看著二樓窗內關掉的窗紗,陽光透射不出雪兒那細細的身影,以為早已流乾的淚水卻凝在睫毛上,提醒我根本沒有竊看的資格。





這時候手中的電話連綿震動,來電的人正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嘿,趙雪兒嘅好男朋友,我仲以為你會自己搵我添。」

電話傳來葉澄那低沉的笑聲,這叫我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

把我害成這樣,妳竟然還可以如此輕鬆自若?

「點解我要搵妳?因為雪兒喺Facebook公布分手?」

先不拆穿妳,看看葉小姐妳還有什麼把戲要耍。

「無啦啦點會同你分手,原因得一個,就係趙雪兒已經決定咗揀Kelvin,而唔係你。」





「佢想分手係因為我呢幾日對佢唔好,耍下花槍啫,唔輪到妳擔心。」

妳當然不會知道當年的貪念會神推鬼擁,要Andrea把妳的陰謀擢破。

由現在開始,我不會再任由妳擺佈。

即使妳要多添幾筆刀痕,一切與我無關。

「嘿,點解到呢一刻你都仲唔肯接受現實,such an idiot!」

「不如咁樣,我將所事講俾雪兒聽,可能成件事會唔同哂呢?」

葉澄,我就要妳知道,現在我已經失去了雪兒。

所以我誰都不怕。

「你敢咩?你咁做即係話比佢聽你從來都唔相信佢!」

葉澄的語調不再那樣自信,現在急著要打停我,證明她開始緊張了。

說謊的人,總是會心虛。

「之前唔講,係因為我怕雪兒會同我分手。而家搞到咁,我仲有咩好怕?」

語畢,葉澄一時間沒有答話,擴音器只傳來沉重的吐息。

她應該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還有可以攔截我的皇牌。

我現在身處雪兒的家門前,跟我最愛的女人只有一牆之隔。到了這一刻,我腦袋前所未前的清晰。

我要相信的,不是那些所謂的疑點。

「你唔好唔記得,你之前應承過我啲咩!如果你而家反口,我就……」

「你就會點?又會再自殺? 」

我要相信我自己。

「葉澄,如果妳真係好想死,唔駛通知我, Just go ahead!」

我即使怕,也只怕雪兒會離開我。

「點解你可以咁蠢!Kelvin同趙雪兒一早就一齊咗架啦!你醒下啦!」

葉澄也不打算再演下去,乾脆直接向我破口大罵。

現在就要撕破妳偽善的面具!

「妳憑咩要我信妳啊?憑妳一句說話,我就要信雪兒同隻死狗公上過床?定係憑妳一張print出嚟嘅心意卡,就信條鍊係狗公平送比雪兒啊?」

「你唔信,你就唔會搞到今時今日呢個地步啦!」

葉澄對著電話破口大罵,開始失去控制。

現在,就揭出底牌吧。

「信,我當然信。我就係蠢到信妳,先會搞到呢個地步。但係,如果條鍊係狗公平送嘅,佢點會唔知條鍊未到雪兒手?仲有,如果雪兒真係同佢有路,又點會白白比我攞走個袋啊!」

沒等她回應,我便把話接下去:

「理由好簡單,狗公平送俾雪兒嘅並唔係Tiffany。而放條鍊入去嘅就係妳,葉澄!」

我們就這樣把所有底牌翻開吧。

電話對邊的葉澄一時答不上話,靜止了好一會。

她的呼吸聲,沒有規律地漸漸變得粗重。

她在想辦法開脫。

「你頭先講嘅嘢,兩日之前你已經講過。我亦都一樣,要講嘅兩日前已經講哂。你鐘意做傻仔,我唔理。但係你而家要破壞約定,我就唔可以唔理!」

葉澄似乎已經回復冷靜,試圖把話題的焦點移開。

這時候雪兒的家傳出大力踩踏樓梯的聲音,是雪兒嗎?

心忽爾跳得好慢、好慢。

「葉澄,妳記唔記得邊個係Andrea?」

握著電話的手滲出了微汗,溫熱的金屬緊緊貼著濕潤的手心,教我覺得好不自然。

到底有誰在屋子裡?

緊緊盯著雪兒房間的窗,我同時等待著藏在單位裡的聲音,還有葉澄的回應。

攤牌吧。

「你想講乜嘢?Ocamp?」


「我講嘅係,Tiffany。嗰一條舊款嘅Tiffany。」

我加重這個討厭品牌的尾音,期待著她的無力還擊。

葉澄,妳永遠不能料想到Ocamp當時的小小失言,會把妳安排的計劃全盤打亂。

小心眼的人又豈只美人,誰都有痛處,當時的妳也不知道竟然會開罪方子為的未來女友。

這世界可小得很。

葉澄猜不到箇中關係,默靜無語。因為她知道無知的時候,多說多錯。

但很抱歉,現在靜觀其變已不可能為妳帶來任何好處。

我已經不再信任妳。

「下一次要講大話,記得量力而為。買唔起,都唔好用人地嘅禮物。」

妳已經沒戲可唱了,葉澄。

即使妳執意要糾纏,我也沒有興趣陪妳玩下去。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唔好再打俾我,唔好搞咁多小動作。否則,後果自負。」

這四個字,我現在原原本本地還給妳,瘋女人。

用力按著中斷對話的按鈕,我看著雪兒家那造功精細的大門,耳邊只傳來汽車飇過的聲音。

葉澄到了最後,面對我的反抗竟然如此沉默。

這段時間,腦裡全是對身邊人的猜度。

也許由葉澄而起,但時至此刻,我不想由葉澄作結。

讓我再見妳一面吧,雪兒。

我要好好告訴妳一切一切,無論妳想聽的、不想聽的,我什麼都會說。

我不要我們之間,再留存任何秘密。

葉澄沒再來電,我她之間的關係仿佛就似有還無地,再回歸到原點,互不相干。

雪兒的家傳來雜亂的聲音,隱約聽到有一把低沉的中年男聲,卻沒聽到雪兒那高吭的嗓音。

直到物件拖行的聲音愈來愈接近,我下意識退後了一步,此時木門被應聲推開,一個高大健碩的西裝男人拉著及腰的行李箱,緩緩地步出了身後的奢華大宅。

雪兒曾經給我看過她的全家幅,我認得這個男人。

他是雪兒的爸爸!

像聽到我腦裡的驚呼,他別過頭來,皺著眉盯著我的臉,若有所思地望向雪兒的房間。

「你好。」

他向我客套地點點頭,得體卻帶著無形的距離感。

「Uncle你好,我係……」

「我知,我知你係邊個。啊雪唔喺度,你唔駛再等。」

語音剛落,雪兒的爸爸無視急忙上前的我,徑自走向屋外的白色寶馬房車。

等等,雪兒不在家裡?除了到宿舍陪我,她幾乎每晚都會回家。怎麼現在會……

難道因為和我分手,怕父母擔心所以到朋友的家留宿?

雪兒的爸爸用遙控把座駕解鎖後,向我點點頭,便揚長而去。此時只剩下站在門前,微笑著的雍容女士,看著絕塵離去的丈夫捲起的點點煙塵,甚至沒正眼望過我。

然後厚重的木門緩緩地關上,我就留在這片被太陽照得發燙的石屎地上,從未停留過在他們兩人的瞳孔之中。

這一秒鐘,我才真正意識到,即使我衝破障礙,挽著雪兒的手跨進那棕紅的門檻,我也不值得殘留在他們的記憶裡。

無力感驟然襲來,此時電話再次震動,但來電的不是葉澄。

竟然是方子為。

「喂……喂!啊Jer!大獲啦,今次你仆得街啦!」

子為顯得非常匆忙。

發生了什麼事?

「冷靜啲先,發生咩事啊?」

「雪兒喺Facebook屌尻你,話你對佢唔住啊!快啲番嚟啦,你今次大獲啦!」

子為背後傳來沙沙的雜音,喘著氣對著電話大喊。

什麼?我對雪兒不忠?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