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盛滿威士忌的杯子盡量推到視像鏡頭照不到的邊沿,怕她見到後又囉嗦一頓。

這兩個月的工作把我身上的最後一點力氣都給榨幹掏盡了,外國的公司似乎要把每一句話都得印在紙張上不可,收購合同的一字一句一修一改就是好幾天,那個神費得呀,每晚要灌下兩杯威士忌或血腥瑪麗才能稍微補回來。

此刻,我不需要酒精的刺激就已經激活了思維,因爲妻子居然把一張張皺巴巴的粘滿膠紙的畫工還不如小孩的畫紙舉到鏡頭前,她放光的眼睛就是要告訴我這麽一個結論——

家裏的仿人保姆會畫畫。

她舉起了另一張皺巴巴的破畫紙——這張很漂亮,顯然是她畫的——兩張並列比較:“你看!最讓人吃驚的是,”她揚了揚畫工不如小孩的那張紙,“左邊這張是她畫的第一張,”接著揚起漂亮的那張,“這是她最後畫的,畫這兩張畫的時隔不過兩個星期!是兩個星期!你能相信嗎?”





我先是不動聲色,然後吃力地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說:寶貝,這個梗不錯,我以爲自己能忍住不笑,但看來這段時間我的臉是過于繃緊了,一點兒刺激都會松弛下來。

“笨蛋!我沒心情開你玩笑——”

嘿!你的臉蛋又圓了一點紅了一點呢!很可愛哦!

“聽著!男人!”

我在聽。





“我是說真的,這些,這些,和這些,都是喬伊畫的,都是經過自己設計的——”

喬伊?

“對,她的名字。”

你起的?

“對,我討厭叫諾亞。”





你把它當成女人來看了?


“難道你想我把‘它’當成‘他’來看?我可是很樂意的哦。”

不敢......可是寶貝,你現在才告訴我?

“我怕你說我是一個傻姑娘......”

你本來就是我的傻姑娘,寶貝。

“你嘴真甜,”她曖昧溫柔一笑,可轉眼即逝,“不過,還是談回這些畫吧!好嗎?這真的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寶貝,你說得很清楚了,我等會就給4X公司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是不是發錯了一個由人喬裝成的仿人到我家去,還有他們有沒有員工失蹤了,這樣安了吧?





“嘿,你這樣的語氣我很不喜歡,你又把我當傻瓜了——”烏雲突然就自她眉間擴散,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抱歉,寶貝。我是說,也許——

“夠了,夠了,你就是不相信我。”

不是啊,我願意相信你——

“我知道......”她擠出一個同樣勉強的微笑,顯然要我知道她的故意,還有想終止對話的冷漠,因爲我一把冷水潑熄了她的熱情,“我看你也累了,你就早些休息吧。”

我輕歎一聲,——好吧,愛你——

“還有,喝完這第二杯就去睡了,別再喝了。我想你,愛你,晚安。”

她隨即關上了視像通話。我當堂愣著幹巴巴眨了眨眼,然後瞧向酒杯,還笨到把頭湊到鏡頭的角度,看看鏡頭是不是把酒杯也給照到了。





沒有照到。

真是什麽事情都別想瞞過女人,特別是你的枕邊人,她能從你微微發紅的臉光判斷出你到底喝了多少。

可是,她們也有笨得可以的一面。

例如認爲一個仿人會畫畫和設計衣服。

太笨了一點。

算了,明天才打去4X問問吧。

我站起來,走去餐桌旁再倒了半杯酒,骨碌一聲灌進肚子,然後爬上床——頭頓時重得要命——馬上就栽倒在枕頭裏,來不及等頭發風幹,就睡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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