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爲這次倉促出行給一個理由的話,相信能在妻子身上找到。

她想要拉近我和喬伊的關系。

今晚,我們沒再像昨夜那樣喝瘋玩瘋了,因爲今天早上的宿醉害我們在床上躺到下午才能起來,想起年輕時通宵劈酒,隔天宿醉也照樣上課上班去(那個狀態反倒增添了兩分詩人氣質呢!),現在身體的狀況是每況越下了,想不到多年來重拾宿醉的滋味,竟是一頭栽在床上起不來。

妻子和我一樣,當頭脹疼得欲哭無淚時,才確信自己不再年少青春,不再有大把大把體力可以揮霍了。

喬伊今天忙得頭焦額爛,因爲我們都睡得不省人事,甚至連身邊的小圓蛋那震耳欲聾的哭聲也給夢境淹沒掉,喬伊剛爲客廳地板打完蠟,便跑進來抱起小圓蛋,帶到客廳,一只手分出來給她喂奶,一只手做早餐。現在當她要把身體拆開來處理不同的事情時,似乎顯得很吃力,有點兼顧不上,以前她能同時處理5、6件事情,體力活和專家工作,勞逸結合, 也是綽綽有余的。





我深信模擬人格功能是獲得前所未有的成功,起碼對于喬伊來說是成功的,然而,我想4X的程序部主管也意料不到這一點:人格越明顯突出,仿人的工作效能便越下降。這個反比情況,我相信他們已經得悉,並對此加以修正。

然而,修不修正它們的工作效能是其次,因爲我看到的問題不止這一個,如果仿人不會工作,就只是一臺靜止的機器,不會構成危險,但是,人格是活生生的東西,是在內部運動的生命。于是,現在這臺機器裏有了一個生命——生命是變幻莫測的,是不穩定的代名詞——一個仿人擁有的生命,是一個變態的生命,它遠遠超于不穩定,不穩定帶來的危險,也是超于我們這些常態生命所能預測和理解的。

現在,喬伊在客廳畫畫,小圓蛋在身邊睡著了,我和妻子又談起了這個問題。

“你始終會習慣的。”她一手支著腦袋,懶洋洋地看著背靠在枕頭上的我。

那就讓習慣的那一天自然而然地到來,不需要這般大費周章,像搞聯誼會的促進,拉近我們的關系啊。





“我懂你,男人。”她目不轉睛盯著我,好像要看穿我的眼睛,窺伺腦袋裏的想法,“對你來說,不會有‘自然而然’這一天的,我懂你。所以我需要做點什麽,好讓你放下戒心,拆掉砌得高高的防堤。”

我歎了一聲,轉過身,和她一樣用手支起腦袋,兩雙眼睛貼得很近:看來,下一步,下一件你要蒙著我做的事,就是把喬伊的租賃合約改成認購合約,對吧?

她微微一笑,淺棕的瞳孔發出幽迷的光——美得我直想跳進裏頭——這雙眼睛是我這輩子唯一不會看厭的東西。

“不會的,這件事我會和你商量的。”

我放下手,轉回身仰躺著,目光射向天花板,有點撒嬌抗議的意味:對,商量,商量;商量只是一個形式,你知道我肯定會依你的。





“不要這麽說,這件事你有權拒絕,因爲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和小圓蛋,如果你真的認爲......喬伊......會傷害我們......覺得不放心......你有這份把握的話,我還是會聽你的。”

妻子忽然結巴起來,我很像看看她說這話時的神情,于是轉過頭,看著她。只見她無比認真嚴肅的眼睛裏,始終遮蓋不住一絲淡淡的哀傷,就像一種蓋不住的氣味,悄悄滲透出來,是多麽的熏鼻,也熏染我的理性。我發現這是另一個新的眼神,另一個叫我不懂拒絕的眼神。

“要是你認爲......”她突然在此打住了,目光瞥向我的腳,再也無力招架我質問般的眼神,只想逃離。她頭發淩亂,睡衣吊帶滑到手肘上,露出白皙光滑的肩膀,是那麽的漫不經心,那麽的美不可言。

我壓制下吻她的沖動,輕輕扶起她的臉,————過了這個假期之後,我才給你答複,好嗎?

她眼睛投向我,放在大腿上的那只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說:“好吧。”

這一夜,我在黑暗中思前想後,我知道自己已經挑明問題的根源,只剩下表達立場,我很高興自己能做到這一步,因爲我和喬伊的關系不能再這麽拖磨下去,我不能再待到租賃期限結束才面對和處理這個問題,我不能再讓這種貌合神離的尷尬氣氛折磨自己和妻子。

我要盡快決定,到底是把這條半松的繩子解開,還是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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