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我與亞貓都不發一言,互相逃避對方的目光。親眼看著老闆從不可一世變成燈枯油盡,那種唏噓,真是難以言喻。
 
我不肯定亞貓此刻在想什麼,可我呢?現在腦海裡很混亂,一直在盤旋著一個疑問:「將來我也會像老闆這樣嗎?」
 
我不怕死,在地鐵裡面我已經死過一次。我懼怕的是死得這麼窩囊。我覺得像老闆這樣藥石亂投、求神拜佛,真是生不如死。
 
同時我也在想,這是老闆應得的報應嗎?如今我以坐上CEO的寶座為目標,一路上難免要作孽,難道將來我的下場也是如此?
 
然而,天下間許多十惡不赦的人還在風流快活呢⋯⋯
 


上車後,亞貓循例問:「回醫院對吧?」
 
「嗯。」
 
車廂內籠罩著哀愁的陰霾,使我渾身不自在,於是我叫亞貓打開收音機。
 
‘“Fools,” said I, “you do not know.
Silence like a cancer grows.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you.”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真的很掃興,收音機在播 Simon & Garfunkel 的 “The Sound of Silence”,有點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感覺⋯⋯
 
歌曲播完後是廣告時間。廣告的內容多無聊、多誇張,都沒關係,重點是有聲音,把那苦澀的味道沖淡。
 
「大姨媽火鍋重金禮聘雲南大廚坐鎮,為你呈獻珍饈百味,雲南米線、田七氣鍋雞、雲南炸菊花⋯⋯」
 
炸菊花?我沒吃過⋯⋯就用它開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吧。


 
「炸菊花是啥玩意?把炮仗塞進菊花嗎?」
 
「唧唧唧⋯⋯」
 
亞貓突然煞停了汽車⋯⋯
 
「沒事吧?」
 
「對⋯⋯對不起⋯⋯沒事⋯⋯」
 
「關掉收音機,停在一旁,休息一會兒吧。」
 
亞貓把車停在路邊,雙手掩面,表現得萬分懊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看似平靜下來,但轉眼間身體抖一抖,忽然哭起來了。
 


「OJ⋯⋯你⋯⋯能守秘密嗎?」
 
「嗯⋯⋯當然可以。」
 
「你的⋯⋯底線⋯⋯是什麼?」
 
「呃⋯⋯?」
 
又是底線!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執著於那若有若無的底線?!
 
不等我隨便編個答案忽悠他,他就自說自話起來:「我已經沒有底線了⋯⋯我剛買房子,欠銀行一大筆錢⋯⋯我不可以沒工作⋯⋯」
 
我耐心地聽他斷斷續續的哭訴,濃縮地講,事情是這樣的:
 
亞貓被Kathy勾引,首先是在車裡鬼混,然後是去她的家過夜。本來司機和女主人搭上是平常不過的事情,況且Kathy早已經跟她的老外丈夫離婚了。可是,原來Kathy的家裡藏有形形色色的SM器具。在那裡,亞貓嚐盡了綑綁、鞭打、滴蠟、飲尿等等花樣,最後連菊花都失守了⋯⋯


 
「她把我綁在一張婦科檢查椅上面,一開頭只用舌頭舔我的菊花⋯⋯後來突然用狼牙棒插進來⋯⋯之後⋯⋯EJK的人還一起加入⋯⋯」
 
「EJK的人?KK在不在?」
 
「他們⋯⋯口爆、中出,什麼都幹得出來⋯⋯」
 
「KK在不在?」
 
「幾個人一起來⋯⋯」
 
「KK在不在?」
 
我們好像說著對方不懂的語言⋯⋯
 


「今晚還要去⋯⋯」
 
他媽的,快回答我!
 
「亞貓,聽清楚!KK,KK在不在?」
 
「什麼?KK⋯⋯他⋯⋯不在⋯⋯」
 
「KK⋯⋯不在嗎?」
 
「嗯⋯⋯」
 
這一刻,我再沒有耐性聽亞貓哭訴他的委屈,而且,本身我就對SM不敢興趣。
 
可是,亞貓還繼續哭訴:「Kathy要我隨身帶著這個⋯⋯」


 
他從褲頭掏出了一顆粉紅色的東西⋯⋯是一顆遙控震蛋。然後他再拿出一個名片盒一樣的遙控器給我看。我好奇地按一下按鈕,那震蛋幾乎跳起來,發出「唧唧喳喳⋯⋯」的震動聲。
 
同一時間,我的手機響了,是Ginger:「老公,你在哪兒?公司的儀式還沒完結嗎?」
 
「沒事,妳在醫院嗎?我馬上回來了。」
 
「等你喔!」
 
一剎那間,我腦裡閃過一個念頭⋯⋯
 
「妳叫Peter現在馬上去醫院可以嗎?」
 
「什麼?」
 
「今晚有進去Kathy家裡偷拍的門路啊!待會見!」
 
亞貓傻呼呼的回過頭來,欲言又止。
 
我搭著他的肩膀,既誠懇,又果斷地對他說:「亞貓,你的尊嚴就是我的尊嚴!讓我替你討回來!放心把你的命運托付給我,回去醫院吧!」
 
其實是我打算要把我的命運在今晚交托給他⋯⋯
 
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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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ound of Silence”by Simon & Garfunkel - https://youtu.be/FaSFzp6IDg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