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他們附近的一個石柱旁,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信哥,你咁講我又有印象。呢套戲我想當年同個仔一齊睇,嗰時佢先得中學,而家都三十幾歲做人老豆喇。」阿爸身邊其中一個叔叔說 

「咁咪即係同我大仔一樣囉,我當時又係同兩個仔睇,大仔今年都三十幾歲,我個孫都識行識走喇。」阿爸說來,奇怪竟然是一臉的自豪,跟平常看見我們的,是兩個模樣。 

「信哥你咁後生又唔似做咗人阿爺喎,你兩個仔做邊一行呀?個老豆咁叻兩個仔都唔會差得去邊啦。」另一位搭訕的露宿者又拋來一個問題,但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倒想看看阿爸在外面是怎樣說我們這兩個,他口中高不成低不就的兒子。 

「我兩個仔呀?算係咁啦…你話讀書又唔係好叻,不過一個有自己生意,另一個就做運動員。」 





「咁都叫唔錯喎!」有人和應道,我看著阿爸的表情,輕輕鬆鬆的沒有半分尷尬。 

「香港做運動員邊搵到食丫,不過佢踢波嘅,平時打下其他比賽咁,都唔使我地兩個老嘢擔心囉。」 

「係呀,男人最緊要做自己想做嘅事嘛,信哥你話係唔係先?」 

「係呀,我地做男人邊可以將將就就,係自己嘅事業就一定要自己鐘意先做。好似我做電影幾十年,唔係呢排隻腳有小小痛,屋企又唔係等我養,都唔會話休息,我不知幾想返去開工。」 

我看著阿爸,彷彿看著另一個人一般。和平常在家裡把我往死裡的那個他,到底那一個才是他? 





「我都係咁話。」 

「啱呀信哥。」


其他人的認同,像激起了阿爸的表演慾,他繼續的說下去: 

「不過宜家香港呢個環境…都唔知點算。以前我地後生,就話唔想將就嘅,只要勤勤力力就搵到食。但到呢一代,就算你想將就,都未必有機會俾你去表現自己。 

好似我細仔咁,踢波搵食加加埋埋搵兩三萬,俾著我地舊時就梗係唔使愁,但宜家呢個年代,租間豆腐潤都話要萬幾蚊,七除八扣仲有幾多得剩?」 





阿爸的一番說話,讓他身邊所有的人都無語。阿爸所說的生活問題,不就是眼前這班人的切身問題嘛?如果公屋可以多建一點,他們渾在街上當露宿者的時間可能大大減少。 

每一個人也有他的每一個故事,就像阿爸為什麼有家歸不得,蹲在這個不太衛生的地方,跟一班不太親近的人說著自己內心最真誠的說話,也有他的因由。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件事也會有它的原因,千萬不要小看任何一個部份,又或者是任何一個人。 

半個小時後,阿爸跟那班露宿者聊個飽了,便動身準備離開。就在阿爸走到那個車站前面前,我故意的擋在他的面前。 

「純,你唔係去咗澳門咩?」阿爸有點錯愕,但錯愕這個表情,我覺得也會令父親身份的人產生尷尬的感覺,所以阿爸刻意的壓下自己情緒。 

「係呀,阿媽講咗你同阿哥嘅事俾我知,我擔心你。」 

我不忘為阿爸會覺得,我出現在這個地方會是巧合,所以坦白是我最佳的表達。 





「冇事,你地一個二個覺得我大脾氣啦。」阿爸又準備開動在家中那個節奏,但我這一次決定阻止他。 

「爸,去食小小嘢好冇呀?兩父子去飲下啤酒丫。」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侯,我心中正是默記著,墨跟我說的那句話 

不是為阿爸想我們做什麼,應該問我們自己可以為他做什麼? 

「去完比賽返嚟唔攰咩?攰就早啲返屋企休息啦。」阿爸還是有點逞強,但這一次我志在必得的。 

「其實我一早嚟到呢度,仲聽到你同人講我同阿哥細個嘅事。我地好耐冇好好地咁傾偈,行啦。」我拍拍阿爸的膊頭,牽著他離開。 

「唔好話俾你阿媽知,一陣又話我飲得多啤酒。」 

踏步的那一剎,一度清風徐來,令我想起小時候,我跟哥也是這樣跟著阿爸去吃宵夜,而大家也協議不要讓媽知道。 

很懷念那份回憶,也很想念那個時代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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