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跟我回去。」

「回去?去哪?」我故意問道。

她看起來並不想陪着我繞彎子,淡淡地說道:「回家,你父母的家。」

「我以爲你會說那是你家。」我只是冷笑了一聲。

「林若晴,你别以爲是我要纏着你。你待在外面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連家門都不進,你知道爸媽心裏難過成什麽樣子嗎?」





「他們可以當我沒有回來,這些年沒有我不也過得很好嗎?」

「是的,所以你連回港的具體日期都沒說!」

「我也沒跟你說,不也就巧遇上了嗎?」

面對我的譏諷,碧婷的眼裏也有了怒意,或者可以說那是一種被揭穿的狼狽。她明知道,我不肯說回來的行程,最想避開的不是我父母,而是她。

碧婷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直到兩天前,才知道我要回來了,而她是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





「爸媽年紀大了,你是他們的女兒,媽的腰椎去年剛動過一次手術,現在彎腰都吃力,這些你知道嗎?你以爲每周例行公事地給他們打個電話,就盡了你的本分?何況你哪一次的電話超過了五分鍾的?」

我别開臉去,說:「他們也不想跟我多說,當年說斷絕關係的人也不是我。我離遠一些,也省得他們見到我大動肝火,傷了身體。」

我很努力地不讓語氣裏的哽咽聽起來那麽明顯。直到現在,我還是忘不了當年爸爸指着我讓我走時險些高血壓發作那漲紅的臉,也忘不了自己這次回來經過機場出口時的忐忑。

實在太矛盾,那麽害怕一踏上這塊土地,就必須立刻面對多年不見的父母。然而當确定沒有看到他們,剛鬆了一口氣之後,心裏卻是那麽的失落。

(矛盾只因深愛著,你知嗎....)





寧願騙自己說,爸媽根本不知道她回來了,所以可以不聞不問。可是碧婷卻狠狠地、直接地提醒了我—他們是知道的,起碼他們也想過時隔多年後給自己的女兒一個釋懷的擁抱,哪怕只是一個笑臉也好。

碧婷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覺得你還是他們的女兒的話,就回去看看吧。」

「他們有沒有我未必那麽重要,不是還有你嗎?」

她微微俯身,「爲什麽我要代你去盡兒女的義務?」

這有如在聽一個天大的笑話,「代我?太有意思了,他們給你吃給你穿,現在又給了你名利和地位。我是不孝,但你做的也不過是你的分内之事,你說到自己不是他們的女兒似的?」

碧婷不再說話了,低着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機。

我做了個「請離開」的手勢,退後一步就要關門。碧婷一手把門擋了回去,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做什麼?」





碧婷終於看到我因爲她猜到我的意圖而露出幾分驚色,這讓她總算有了幾分得償所願的快感。

「回不回去你自己跟他們說。」

她滿意地審視着我的遲疑,故意壓低了聲音。「要不我替你說,就說你人在這裏,不肯跟他們講話?」

我用口型無聲地吐出了兩個字,接過了她的手機,深吸了口氣,側過身去接聽。


「媽...是我......嗯...」

從緊張到激動,從激動到難堪,然後是失落,最後又歸於無所謂的漠然。其實也不過是寥寥幾句話,我其實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一通電話而已,我本不該覺得那麽困擾的。

「今天時間太晚了,我怕打擾你們休息。嗯...那就這樣吧,你們好好休息。」





我就這樣結束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通話,顯而易見,這並不是一場愉快溫馨的溝通。碧婷不就是要我難堪嗎?讓她得逞一次又何妨?


「很好啊,怕打擾他們?爸媽真沒白教你,真是太有教養了。既然這麽晚了,剛才笑得那麽甜蜜地來應門,是等着誰來打擾?」

碧婷一把抓住我扔過去的手機,微笑着問。


「不就是等著你嘛!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我選擇結束這晚的衝突,或許用這一句比較輕鬆吧。

這晚碧婷離開後,我翻遍了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孝敏帶給她的小藥片。沮喪之餘,我一身倒在床上,卻在沒有借助任何藥物的情況下,順利地入睡。

[曾經,不能沒有;現在,可有可無。這...就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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