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大概都是在等待我交給傻杰的房間設計圖能大功告成。這件事情要完全隱瞞還真是不容易,譬如為別墅負責裝潢的工人們也可能會多事的問這樣的設計到底是為了什麼。

        可是要讓他們閉嘴也是很簡單的,只要付多一點點錢,那便有錢使得鬼推磨,讓他們有錢封住嘴巴,那就可以輕鬆解決這些小煩惱了。

        可是有一個細節我必須要慎重考慮,不然就會落得「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的窘局。

        那就是如何將他們帶進我設計好的遊戲世界裡,又要讓認識他們的人不起疑心。說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遊戲會維持多久,說不定我會在途中又想起了一些好玩的東西,又或是我自己也說不定,他們還有沒有命回到現實的生活當中。

        那我只要花多點錢,去製作一場鬧劇,讓整件事看起來更加理所當然。





        所以在臨行前,我把我家給燒了,連同幾個在我家工作了很多年的工人,一把火全燒了。

        這方法是我看新聞學來的,就在不久前市長官邸也是這樣被燒了。聽說是她女兒放的火,還是兼用炸藥炸的,總之結果就是房子裡面所有人都被燒個清光,就只剩下一名教育部的部長,不過他的燒傷了九成皮膚,加上已經被大火嚇瘋了,那也算一個廢人了。

        這件事好像是為我而設的新聞,我依樣畫葫蘆,便把事情很簡單的解決了。

        當然在大火雄雄在燒掉房子之前,我也為自己製造了不在場的證據,以方便我在往後還能回來,不過需要花點時間在傳媒面前哭哭鬧鬧一下。

        他們四人,坐上了我準備好的車,然後秘密地坐到郊外的地方去,登上由王志負責駕駛的直昇機。Jimmy這次倒是有點機靈地問:「我們不是要去歐洲嗎?怎麼會坐直昇機呢?」





        「去歐洲前,我先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看看。」我沒有上飛機,因為我還要回去處理正在烈火中崩塌的房子,接着說:「我在望峯島買了一所別墅,你們先去裡面住幾天,等我把公司的事交待好了,我們再一起出發。」

        「哇!還有別墅,太好了!」Jimmy大叫。

        看着直昇機的螺旋槳轟轟起動,好像是死亡列車的聲音,催促着他們走進死亡的暗黑隧道裡。在我耳裡,這更像是一首莫札特的搖籃曲,這使我心靈異常平靜,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我的計劃竟然會如此地順利。

        新聞還停留在市長官邸自殺式爆炸火災案的事,反倒我家的事得以在這樣的大報導下算是沒太多人在意。根據這個城市的人讀新聞或者看熱鬧的習慣來看,說不定再過幾天我家裡的人就會被漸漸遺忘了。

        人的生命,本來就應該如此脆弱,生與死之間,不就是存在與不存在的分別,對世事或許並沒有許多影響,除非他們是一些大人物,可他們只是幾個無關痛癢的廢物而已。





        火燒完後,一場來得及時的大雨下了起來,把日落蔽起,使今天的黃昏看起來異常的冷漠。大雨嘩啦嘩啦下在已成頹垣敗瓦的房子裡,把餘燼熄滅然後化作一灘污水流到我腳下。
這一座我爸花了不少時間和心機蓋成的以木為主的房子,還有當然不會少了我媽當年對它抱持的希望和對未來的憧憬,如今被我一把火摧毀掉,一個原來該是屬於我們三人的家,現在只剩一堆炭木還有一腳污水。

  我看着它,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我最後還是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原因地笑了起來。可能是我以為自己會哭,所以覺得自己可笑;又可能是我以為這是一場夢,卻是不可挽回的現實;又可能是我早已經知道夢已經碎了,我卻在今天才後知後覺的把夢留下的碎片一併掃除。

  這下子,我家的回憶便一點都不剩了。我和我媽之間的回憶,便要考驗我大腦能不能記下所有的事而一輩子不忘記,要是忘記了,那就永遠消失了。就像她一樣,不再存在了。
雷聲在黑色的雨傘外敲打着,我撐着它頂着大雨,離開了現場。

  接下來的兩天,我花了不少精力去應付媒體的問題。說實話他們對這種新聞並不感興趣,要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是哪個女明星嫁給了我的話,這樣的新聞為普羅大眾帶來的衝擊會比我全家死光來得更有感覺。

  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人,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他們的意識到底在何方。

  所以也沒有人懷疑為什麼我們全家死於非命而我卻不用死,當然記者們也不會大膽到向我提問這些問題,但是我更想知道在現今社會,還有哪位記者還能保持不畏強權的清白之身,不怕得罪權貴而能大膽提問。





  站在我就是一個權貴的身份上想這種東西是奇怪的,可我就是個奇怪的人。像我這樣,我更想看看人到底能不能無懼他們的利益損害而選擇活得更有尊嚴。

  本來準備好應付傳媒大眾的眼淚(更正確地來說是眼藥水),現在根本不需要上場就可以瞞天過海,浪費了我的心機去想掩飾真相,倒過頭來才發現這個城市的人的知情慾遠沒有我想像中的高。

  就這樣,這件事實上荒唐不堪的事在媒體的幫助下,便堂堂正正地通過了社會的目光道德審視,雖然我這幾天一直為傳媒的懦弱而感到羞愧,我卻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要不是現今傳媒的無能,我又怎麼能輕易金蟬脫殼呢?」我晃着紅酒杯裡的咖啡,望着這城市的夜色說。

  「可算你今天才知道,世界上的執政者為什麼對傳媒的控制如此重視?」傻杰把玩着我辦公桌上的釘書機,一片看不起的樣子對我說:「愚民以為新聞裡說的就是全部的真相,只要我們控制好傳媒了,愚民自然就會知道我們想他們知道的事了。」

  「喔?」我停下手上搖晃的酒杯,喝了一口忘了加糖的咖啡後說:「你的意思是?」

  「那些傳媒都是我安排好的。」傻杰向我丟來一包咖啡糖說:「下半包好了,吃太多糖小心糖尿病。」





  「謝謝,不是謝謝你的糖,謝謝你的安排。」我用嘴巴撕開糖包裝,呸一聲把它吐到一邊去。

  「別在謝謝我的時候說呸好不好?」他笑着搖搖頭,接着說:「王志剛才打電話來了,他說已經照你安排安置好他們了。」

  「他們沒什麼特別反應吧?」

  「沒有,高興得很呢。尤其你那弟弟,特別喜歡那為他們而設的地方。」

  「他不是我弟弟,你可以叫他廢物、肥豬或者垃圾狗屎,不用以『我弟弟』作為區分他的代詞。」我一口喝下剩餘的咖啡,杯底下還有未溶開的糖粒。

  「那你什麼時候進去?」

  「明天吧,你要一起嗎?」

  「不了,你別忘了你偌大的公司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我畢竟要幫你顧一下。」





  「要是諸葛亮是劉備的張良,那你就是我的諸葛亮啦!」

  「裡面的一切,都照着你的要求去做了。設備都是最好的,不用怕會當機甚麼的;而那些機器的操作方法,我想你看了地下室控制台上我特地為你準備的說明書後,你就會明白了吧?」

  「當然,我也不笨。謝了。」

  「不用謝。」

  星星還是和以往一樣,並沒有出現在絲毫不像晚空的晚空上。月亮孤獨而無力地掛在天空上,在城市燦爛燈光的襯托下,她變得暗淡無光,她像一名虛弱的病人,等待着能救她的人為她施以援手,卻不知道醫生們就是那群令她慢慢死去的人。

  月亮接受了無情的人對她的無禮,依舊在天空上,讓人類得以在每年中秋佳節視她為團圓的象徵。

  我自小就討厭月亮,就是因為她象徵的就是團圓,而我缺少的,就是團圓。





  她像一個掛在天空上的笑話,每當有人佳節時份指着她說起她時,我便需要承受別人如恥笑我一樣的笑聲。當人們笑得愈高興時,我便愈看不順他們齷齪的臉。

  好幾次我想殺人,就是因為月亮。

  不待月圓之夜,我也差點成為孤傲的狼人,伸出自己擁有利爪的雙手,在不幸的人身上劃上我的恨和妒。

  直到我長大了,卻又對月亮產生了憐憫之意。

  那時候我才知道,團圓的並不是月亮自己想要的意義,而是人自作多情強行賦予她的;取笑我的也並不是月亮,而是那些自以為看着月亮就代表團圓美好的人。

  月亮也是隻可憐蟲,人類需要她的時候,便為她冠上美輪美奐的意義;不需要她時,就用燈光把她的光芒蓋過,或是徹底忘記她的存在,或是待她可有可無。

  月亮呀,好像一個我母親,被我那萬惡的父親始亂終棄。

  怎麼叫我不看着妳流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