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Jimmy也抬起頭來像鬼一般叫嚷着的時候,天開始下起雨來了。

木屋的防水結構做得不錯,不至於讓雨水能打進房子裡,唯有打在木條和木板上的清脆水聲,也許可以讓他們的心靈稍微平靜一點吧。

雨愈下愈大,由清脆水聲變成傾盤大雨落下去吵雜聲。要是人在心情複雜的環境下聽着此般雨聲,心裡也只會更加難受。雨水打在木屋上的聲音毫無過濾地傳進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他們並沒有在意甚麼,心裡頭只打量着自己的計劃和心思。

「都進冬天了,還下怎麼大雨呢。」我在地下室裡也隱約聽到不大的雨打聲,可透監視器裡的收音卻能聽到滂沱的大雨聲。

「是呀,這些年的天氣變得有點古怪了。」傻傑用手托腮,沒精打采地說。





這些年很多東西都變得古怪了,尤其是人心,變得愈來愈難讓人掌握了。就像這一群人,誰會想到,平來相安無事的他們,最後竟然會變成自相殘殺的人呢。

我使勁把自己從思考中拉出來,因為我還沒向他們介紹遊戲的內容呢。我對準米高鋒,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故作認真道:「稍安勿燥,接下來我先跟大家說一下遊戲規則。」

他們終於彼此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是真的願意先聽我的遊戲規則呢,還是更想知道該如何殺了自己想殺的人呢。

「莫警長,你身為警察的配槍,我已經將它安然無恙地放在了你身後地上了,看來你還沒有發現,可是不要緊,你回頭看一下就會發現了。」我說完他也沒有回頭看,眼睛還是依舊放在詠怡的肚子上。他只是拿出右手往後一伸,左探右索地很快就摸到了那把左輪手槍。

手槍很適合他,一派古板的顏色,絲毫沒有一點生氣,要說它是保衛正義的工具,倒不如說它是殺人的工具,來得更適合它的形象。既然如此,那就讓它既然成為正義的使者,又是殺人的叛官吧。





「你左手邊有一顆綠色按鈕和一顆紅色按鈕,這次你必須轉過頭去看了,因為它影響着你心中想保護的人的生命,所以千萬不要按錯,免得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了吧。」我苦口婆心地勸他仔細看清楚那兩個按鈕的位置,要是真的像他找手槍那樣,一不小心按錯了,那就沒東西可玩了。

他終於肯將眼珠晃一晃,然後轉過頸去,就在左邊手底下,一排兩顆小按鈕,一紅一綠,彷彿象徵着甚麼。我繼續道:「紅和綠,在人們心中,一向都是停和走的意思。在這裡也是一樣,綠鈕放行、紅鈕禁足,而至於這兩個按鈕是施在何人身上呢?那便是籠子裡的徐英才了。」

他又把臉轉過去那老頭身上,而那老頭正用手緊緊地抓住籠子上的鐵杆,猛力地搖晃着並且大叫道:「呵……殺……殺……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莫警長的表情還是一如以往地木獨,就算他看着老頭像發了瘋一樣叫嚷也是無動於衷。他在黑房裡和「楊生」的對話,到底說了些甚麼呢,還是他們根本沒說甚麼,有些話有些思想,卻已經深深地釘在了他身上呢?

他回過頭去繼續看着詠怡定着,好像是示意我繼續說下去。我便續道:「你看徐老先生想殺的,是詠怡肚子裡的孩子,而且想得不得了,恨不得馬上拉開鐵籠上的障礙馬上撲她而去呢。」





傻傑看着我笑了一笑,那顆奪目的小尖虎牙讓他笑起來更像一名吸血鬼,加上本來就長得清秀的樣子,根本就跟電影裡的吸血伯爵沒甚麼兩樣。他笑着小聲說:「你還說得挺刻意的嗎。」

「刻意一點,省下許多功夫了。」我把頭離遠米高鋒笑着回應,然後又重新回到米高鋒前說:「你要是按下綠鈕,那徐英才牢籠的鐵門便會應聲打開,而接下來的事,便不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了;你要是按下紅鈕,那便意味着鐵門不會打開,但卻不代表一切就如此完結,因為紅色按鈕不只代表他不能離開,還代表着所有人都不能離開。」

他的耳朵稍稍動了一下,好像是從這個遊裡裡找到了不可攻破的大門一般,我知道他在想甚麼,要是按下綠鈕那就可能用詠怡和她肚子裡的命換取所有人的命;要是按下紅鈕的話,在這天寒地凍又大雨滂沱的環境下,他們最終一定會都冷死在這裡的。

當然不只這麼簡單。

「所以你按下紅鈕後,便必須在五分鐘內拿起你身上的手槍往徐英才身上射去,要不然,你們全部人都會冷死在這裡,包括你自己,當然也少不了詠怡。我想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你們只需要一天半左右就會死在這裡了,而身體會比較虛弱的孕婦,我想能撐個一天,也就很不錯了。」我說。

「你看那莫警長的樣子,真沒想到他曾經那樣神氣過呀。」傻傑指着其中一個近對着莫警長臉上的鏡頭說:「難怪你總是說,人性會讓人露出真面目。」

「這也是我比你看得更多的事吧。」我淡淡道:「走在路上的人,都是戴着面具的。一時的風光,不過是比較漂亮的面具罷了,脫下面具,也就是這副齷齪模樣而已。」

「就算瘋子一樣。」他又露那不知是可愛還是邪惡的虎牙。





「就算野獸一樣。」我也笑笑說。然後望向身後又顧着吃東西的王志,我想在只有我們三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才不必掛上面具,才能毫無拘束地做自己。

「要是你不能在五分鐘內將徐英才射死,那接下來那些等死的時間,無論你有沒有開槍射死他,都不會改變任何結果,只有改變了他的死法而已。」我將早在腦海裡準備好的對白徐徐道出:「那就請你抓緊遊戲開始後的寶貴五分鐘,順道補充一下天氣情況,市區天氣十五攝氏度,這裡就只有十一度左右喔,入夜後可能只會有七、八度左右,要冷死一個赤裸的女生,說難不難喔。」

他還是盯着詠怡看,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反倒是在另一頭的Jimmy 和那女人,便開始蠢蠢欲動了。他們一人一句一直在叫嚷着,讓人聽了直覺得嘈耳,叫喊的內容無他,也就是不知道為甚麼自己的命運會綑綁在另一些人的決定身上。

「你們安靜一點,別搔擾莫警長做他的決定。」我嚴厲呵斥道:「你們的命運從始至終都不決定在你們自己手上,你們別裝得很不自在、很不習慣似的。世界上還有需多人的生生死死都不由自己決定,你們再怨也無用。」
他們沒有停止叫嚷,尤其那女人,嘴巴一開口便好像再也合不上一樣,開口便罵道:「關我甚麼事!他們要殺要救是他們的事,我不想死在這裡!媽的,放我走!」

沒過一會兒她又放下命令式的語氣求道:「求求你放了我吧!」

「不關你事?你知道那是你老公吧?」我搖頭輕嘆,卻帶着笑容說。

她沒有把我的話放進心裡,而只是不停地哭哭鬧鬧,對付這種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任由她哭鬧而甚麼要求都不予她。反倒是Jimmy腦筋倒是清醒多了,他沒有再大鬧,而是選擇了另一個方向去保障自己不必受難。





「莫警長,按下綠色按鈕吧!把我爸放出來,讓他殺了那女人肚子裡的賤種,保我們性命,將來出去了你會有許多好處的!」Jimmy對着另一邊角落叫去。

他選得很不錯,只要說服莫警長放他爸出來,反正殺的人也不是他,殺完了就可以直接結束遊戲,一來可以一雪詠怡侮辱他的恥辱,二來可以保障他自己性命無憂,那不是很好?
他當然也可以選擇叫莫警長把那老頭殺了,可是這樣算下去一定會不划算。一來莫警長他是一名名氣響噹噹的正義之師,他定不會選擇自己親手處決沒有罪名在身上的人;二來要是莫警長真的不聽他的話而放了那老頭出來,那他豈不是提了錯誤的意見,那老頭一出來定會首先把他殺了。

經過這些日子來的歷練,我想Jimmy一定知道該怎麼選了吧。然而他最後的選擇也的確如此,也就是說日子有功,讓憨兒也變得機智了點。

「莫警長,反正那女人肚子裡的也不會是你的孩子吧?那她死與不死也不干你事呀,聽我的,按下綠燈,把我爸放了!」他又對着不遠處的莫警長大叫。

那女人一聽Jimmy的話,好如醍醐灌頂,一下子便醒了過來,然後也跟着Jimmy的意思叫着:「莫警長,我們一家人與你無怨無仇,你就行行好放了我老公,然後犧牲那女的一個救我們全部人吧!」

「你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又變成了一家人了。」我望着傻傑,好像向他展示着自己的作品一樣笑道。

「小人喻於利。」他一副看破世事的模樣對我說:「你讀書時沒讀過嗎?」





「自從小學那篇作文後,我便不相信這裡的教育了。」我裝作一點都不在意說:「這不需要別人教你吧,這是小人之常情。」

「那我們呢?」王志突然切入話題問道。
「君子喻於義吧。」傻傑又引用那些古書上的老土話回答。

「我們甚麼都不喻,只喻我們三人,就這麼簡單而已。」我拿起桌子上的筆記本捲成一卷,輕輕地敲了他們的頭一下。

「大哥說得對!」王志高興地用手拿起一片滴着血水的不知道何肉,放進嘴裡,滿意地邊嚼邊說。

「好吧,我們還是先做正事吧。」我笑着搖搖頭,教了王志許多次,還是不會用筷子夾吃物。我轉身回到米高鋒前說:「莫警長,希望你在五分鐘內考慮完畢。遊戲開始。」

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