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刀。」

    陳港輕描淡寫地開始了這場酷刑。

    古籍上沒有記載凌遲到底有多痛苦,因為經歷過凌遲的人都已經死光了,活着的人沒有人知道這種感覺是如何的,能夠親臨這個刑場上,也可以說是我的榮幸。

    袁崇煥看見自己的肉被一刀一刀割下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人爭相想吃他的肉,他更沒有想到在那時候的清澈藍天下,人心竟是如此的混濁。可怕的不是有人渴望吃下他的肉,而是他們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爭相想自己死得更加慘烈一點。

    人心本向善,何故偏猙獰?





    其實我對這段歷史最感興趣的,不是他如何為大明王朝鞠躬盡瘁而死,反倒是他死前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當時眼前的人們,到底是何德性?

    當陳港將小刀直接將老頭左邊大腿前頭一塊肉割下的時候,老頭只感受到輕微的痛苦,大概就跟小刀劃過皮膚差不多痛吧。雖然也會痛,但比起割下一塊長在身體上的肉,那簡直是南轅北轍吧。

    老頭沒辦法低頭用自己雙眼看着陳港用刑,或許他覺得不去看他也能減輕痛楚,可是從他顯得有點痛苦的表情和他低沉的呻吟聲下,好像一點實在作用也沒有。

刀子劃過大腿,紅紅的血液已經從刀口上淌出,不一會兒馬上將整條腿染成紅血,腿上即出現了一條支流甚豐的小河。血液順着大腿、小腿,然後在腳踝上折流,到腳掌上稍微停頓,便直達地上。





莫警長舉起手槍的雙手顫抖得與我的雙手一樣,他很害怕我很興奮,這個畫面對我來說,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最優雅的畫作。我有點明白,要是我是最討厭袁崇煥的主降派們,我也會在他行刑的那一刻,邊喝着二窩頭邊大聲叫好。

可是我更喜歡咖啡,我便舉起咖啡,加一些些不蓋過苦味的淡奶,然後再喝一口。原來看着如此血腥的畫面,也能擁有如此高級的心靈滿足。

而莫警長一點都雀躍不起來,他的汗水已經將他的襯衫濕透,單看畫面中的他還以為正是暑中天。他緊張地表情還他看起來像個便秘的人,冷汗從他的臉頰上滑落,他還在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向何處開槍,或是該不該開槍。

「又來猜一猜吧,他會不會開槍。」我好以整暇,又問起了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

「會開向老頭吧?」傻傑還是依舊加入我的討論遊戲中。





「我猜以他的性格,反倒會一槍不開。」詠怡拿起傻傑給她的感冒藥,和着水往喉嚨一吞,然後說:「他的猶豫不決是源自他的天性,不是說改就改的。」

「沒錯。」我滿意的點點頭:「我也如此認為。」

「就像上一個遊戲一樣,他只會舉起手槍,也只能舉起手槍,除此之外,他甚麼也做不了。」詠怡一臉認真地分析。

「妳好像很會。」我笑着說。

「謝謝。」她報以微笑。

「詠怡說得沒錯,莫警長在這些遊戲裡最大的弱點並非他沒能力去做甚麼,而是他的心態將決定他只能做些甚麼。」我為詠怡的想法補充道:「就像平常人一樣,他的正義使然其實說穿了也只是性格使然,就像容易說放棄的人們,只要一遇到困難的事,他們就會直接放棄不做。」

傻傑點點頭,像個聽話的學生。

「他的心告訴他,一來不能開槍射死陳港,因為自己相信正義才能懲戒壞人;二來不能開槍殺死老頭,因為老頭可以不死在自己手上,那自己便不需要背上殺人犯的罪名。」我說。





「那這場遊戲只要想通了,他不開槍便是一個自保的萬全之策吧?」傻傑凝重地點點頭。

「開槍尤自可,不開槍的決定才是最讓他痛苦的呢。」我輕拍他的肩膀說:「這才是他現在想的事,到底要用甚麼理由去掩蓋自己因為懦弱而不開槍的真相呢。」

「你是說?」傻傑狐疑。

「只要說服了他自己的心,那一切就會變得好過了。」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所謂正義,不就是過得自己的心就可以的事嗎?」

所謂正義,本來就是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莫警長最後還是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然後慢慢地放下手槍,癱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陳港一刀一刀地割,一片肉一片肉地往身旁的銀盤裡丟去。

到了我們聊完以後,陳港已經開始下第四刀了。





第四刀還是繼續選擇在右邊大腿上,跟之前的三刀一樣。此時的右邊腿已經是血淋淋一片,他彷彿就向着一根紅色的柱子下手一樣,割出來的肉也早已經看不出是一片肉了,只剩像玫瑰花瓣似的一片東西。

我想此時,整個空間裡一定滿滿地散發着噁心的鐵腥味吧?

銀盤上的浸在血液裡的肉,是我準備給王志的最新鮮禮物。剛好王志已經也來到地下室,說是將那兩人的肉已經放冰箱裡了,我指一指螢幕上那銀盤裡的東西,他興奮地大叫了起來。

我告訴他,木屋的門沒鎖,他可以進去直接拿起肉來吃。他點點頭傻笑着,我讓他就坐在他們面前吃,而且務必要吃得津津有味,務必要吃得像要讓全世界都覺得人肉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便滿意地點頭答應。

不一會兒,王志便出現在螢幕上面了。他一到木屋,便一屁股坐在銀盤旁邊,然後甚麼都不做,只是徒手便拿起了一塊解血淋淋的肉塊,直往嘴巴伸去。一片大腿肉只消他一口吃光,他滿足地在老頭面前咀嚼,然後像是吃了絕世美食一般,又將手指上殘餘的血液舔個一乾二淨。

「果然是新鮮的肉好吃!」王志抬起頭大喊道。我才知道原來並不需要我多吩咐任何假裝好吃的話,對王志來說,人肉在他心裡的地位,本來就是一道美食。

而本來只知道肉痛的老頭,看着王志在他眼前吃下自己的肉,心靈卻又像缺了堤一樣發起瘋來,他發着狂咒罵王志,一切能想像出來的氣話都被他一口氣噴了出來。

而王志噙着笑意,繼續不緊不慢地享受着也許只有他懂得欣賞的美食,一眼都沒有理睬正對着痛罵他祖宗十八代的老頭,可是老頭根本不知道王志從來沒認為自己會有祖宗這回事。





老頭的眼淚淌得比血還要快,此時他的左邊大腿已經是一片爛肉,不消一會兒便很快就會見到骨頭了,不知道他的骨頭是白色的,還是如我想像那般是黑色的呢?

可是比起肉體上的痛苦,他卻更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畢竟麻醉藥可以減輕他身體傷口上的痛楚,卻不能減輕心靈上磨滅不去的傷害。

這是我想要的畫面,這才是人心的折磨。

王志愈是吃得津津有味,老頭便愈發難受;老頭愈發難受,那陳港復仇的心便更見快感,他手上的緊張也會慢慢退去,變得像個經驗甚豐的老刀手。

「莫全!你他媽的廢物警察!快開槍!」老頭叫得力竭聲嘶,卻失望地看見莫警長早已經無心無力地坐在了地上。老頭看起來已經萬念俱灰,除了繼續大吼大叫以外,他似乎甚麼都做不了。

「你兒子比你聰明多了,他比你更清楚甚麼叫做折磨。」陳港將刀子的鋒口移向老頭的臉上,然後一刀劃過,在老頭臉上留下一絲血線,然後血液便迅速地從線中淌出,像打開了水閘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老頭以殺氣騰騰的眼神看着陳港,可是嘴巴只有激動得不停抖動而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他還是將期望放在了莫警長身上,便又開口大叫道:「莫警長!你開槍!不殺死陳港也幫我殺了這變態小子!」





他根本沒想過,這根本不是殺誰的問題,就像我所說的,莫警長一個人都不會殺,他不會選擇開槍殺死任何一個人。

莫警長還是沒有回上任何一句話,任憑老頭如何軟硬兼施,他還是像個會流汗的木頭人一樣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心裡頭打量着,是要如何才能發讓自己保持着清名而全身而退嗎?

「莫警長真是個可愛的人,到了這個地步了,還要考慮自己應不應該做些甚麼,而不是必須做些甚麼。」我笑着搖搖頭說:「自身的道德高位,真是會害死不少死活不用腦袋思考的人吶。」

「可惜他害死的總是別人,而不是自己。」詠怡又在背後補上一句。

「這不就對了嗎?處在道德高位的人,害死的人一向不會先是自己。他會先害死那麼站在他前面的人,然後用他那能說服自己的方法去釋懷自己,雖然對事實於事無補,可是卻能他的心靈過得好一點。」我回頭看詠怡,她的樣子又變得虛弱了點,可能是吃了藥的緣故,才讓她現在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吧。

「說得真像社會上發生的事一樣。」傻傑笑着說。

「社會不就是由人心而來嗎?」我聳聳肩,又將目光重新投於螢幕。

陳港已在老頭胸前割下了兩大塊肉,由於老頭胸前無太多肉,因此只需兩刀便已經將其胸骨呈現了出來,幾橫白白的骨頭在血肉模糊間顯得乾淨無比,卻又很快地被血紅所披。

雖然我很想看看老頭的心臟會不會是黑色的,可是我也不希望陳港那麼快就將老頭就地正法。

王志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不斷地將血肉往嘴巴送去;而老頭此時也像是放棄了掙扎一樣,連喊叫的力氣都省了下來,只是抬起頭流起淚來。

他是後悔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嗎?

他笑了,他笑着流淚,不知是死前的瘋狂還是對莫警長的嘲笑。

「莫警長,你不會好過的。我死後,你也不會好過的。」他的笑容在眼淚下顯得異常突兀詭異,他續道:「你也會不得好死的。」

莫警長突然舉起手槍,雙目似箭,槍口對着的……

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