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不斷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我由昨晚至都沒有按過電話。一看,原來呀雪發了數個短訊給我,未接來電十通。
 
「BB 你去左呀?佢地話執埋場地之後有節目呀,快d番黎啦~」
 
「BB!你去左邊!個蛋糕好靚呀!我地依家喺Soc房食緊呀,快d番黎呀。佢地就黎食埋你嗰份啦」
 
「係咪準備緊驚喜俾我?」
 
「佢地要走啦,你去左邊?」
 


「李永南!我要嬲啦」
 
「係咪唔舒服呀...」
 
「尋晚成晚冇應機,你冇咩事丫嘛..?」
 
也許她在裝作沒事,想一切都像以前一樣; 亦有可能她根本不知道那晚撞破她好事的人就是我。無論如何,這些親匿的短訊使我格外心寒;她怎麼能像人格分裂這邊廂跟Kin做愛,那邊廂冷靜平常地傳我親匿短訊?
 
想深一層,呀雪跟Kin,但之後我跟Debi… 究竟算不算扯平了。但我真的不能忍受這種畸形的關係 ,我只懂單純的愛。說起來,怎麼Band妹對愛情都這麼畸形;呀雪背著我偷食、Debi不跟男朋友搞清楚關係便想開始一段新感情…哎,最錯的就是跟她們混在一起,把我自己近廿載的價值觀通通扭曲了。如果我有穿越時空的能力,我恨不得跳回學期初,警告自己千萬不要與Band妹拍拖。
 


但在此刻,我仍然相信,要結束關係,就要結束得徹徹底底。當所有如果,都沒有如果。我把本來要送給呀雪的生日禮物拿出來,用膠擦把字全都刷掉,再把新的字一筆一劃的寫上。我要用令兩人印象深刻的方式結束。
 
「呀雪,今晚得唔得閒,我有D嘢想同你講。」我躊躇很久才把這條短訊發出。
 
「好 。」呀雪給了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回覆。
 
「今晚,Soc 房見。」我繼續專心手中未完成的工作,為今晚做最後的準備。
 
晚上,背著結他的我預早到達了Soc 房。一如既往,狹窄的房間堆滿音響器材。我搬了一個迷你結他擴音器、喇叭、咪高風發咪架出來,把導線插好。
 


「Hello」呀雪來到,輕輕把門帶上。
 
「Hi,黎左嗱。」我揉揉雙手,走到呀雪面前。只是相隔一晚,面前的呀雪看起來異常陌生;陌生得我不敢直視她一眼。此刻,我倆正身處的Soc房,亦是當日我撞破呀雪跟Kin敦倫的地方;相約在這地方見面真有點百感交雜。我跟呀雪坐在梳化,相顧無言。我把本來模擬練習過要說的狠心話通通遺忘了,腦海一片空白。
 
「唔…你有嘢想同我講?」呀雪主動打破沈默。
 
「你同Kin,係幾時開始」速戰速決,我不轉彎抹角,切入了正題。
 
「…你知道左。」呀雪冷靜的回應。
 
「係幾時嘅事?」 我再問。
 
「呼…有意思咩」的確,我問了一條毫無意義的問題。
 
「咁…其實你一開始點解同我一齊…」我努力擠出一句。


 
「…因為我鐘意你。鐘意你嘅純粹,你嘅世界好簡單,同你一齊好多煩惱都冇晒;鐘意你嘅才華,你嘅音樂天份同你玩結他時嘅熱情好吸引;鐘意你嘅性格,脾氣好有禮貌好有衝勁…」呀雪平淡地說。
 
「咁點解妳鐘意我,突然又同左Kin,仲同佢…?」說到一半,我心裡一酸,說不出話來。
 
「呀南,對唔住呀…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呀雪突然淚線崩潰,失聲狂哭。
 
這個與我曾有感情的女生在我面前痛哭,我能做的就只有遞過紙巾,然後繼續默默坐在旁邊。要忍住,不能撲過去擁住她。
 
「係我貪玩…同佢…」呀雪斷斷續續道。「我唔應該同佢繼續糾纏不清…一早就應該同佢保持距離…」
 
呀雪在我面前不斷啜泣,我耐心地站在旁邊等待她繼續說下去。過了幾分鐘,呀雪情緒好像平伏一點,說話開始順暢些。
 
「…上年我同Kin曾經暗中試過一齊一排,不過最後都係無疾而終…冇正式一齊過。」 那就是說,上年曾在同學間流傳的傳聞是真的。
 


「幾個月前,佢再搵番我。初頭都係普通同學咁約出黎,冇特別… 到後來越黎越親蜜,甚至有錯覺好似同佢仲一齊緊咁。」
 
「…直至同你突然發展得好快,我知道呢個情況唔可以再咁持續落去。我曾經試過同佢一刀兩斷,但係每次都俾佢氹到,結束唔到…結果一直繼續糾纏。」呀雪續道,此時謎底已開始逐一揭開。
 
「佢為左挽留我,佢唔介意我有人追,甚至如果我有男朋友…我本身諗住同佢玩玩下…冇諗過會搞成咁…對唔住……對唔住…」最後說完呀雪又開始哭泣。
 
「尋晚,我喺呢度見到你地…」我聲音有點抖震。「點解要俾我親眼見到…點解唔呃我呃得透D…」眼角不爭氣流了一滴眼淚。
 
呀雪震驚得雙眼瞪得大大的。「…原來尋晚嗰個係你……」呀雪雙手掩面。「我…我…我冇心傷害你架…嗚嗚哼哼哼……」
 
「我喺你心目中係唔係好低等,好似隻兵咁…」我越說越激動,身體不受控的抽搐,眼淚把眼鏡鏡片也給弄糊了。
 
「…唔係呀,唔係呀!…Sorry……Sorry….」呀雪跟我一樣臉上披滿淚水。我倆坐在梳化,好像正在比賽看看誰更傷心,流得更多眼淚。
 
 


「Tissue…」兩分鐘後,我首先平靜下來,用紙巾印乾眼淚,再把紙巾遞給呀雪。
 
「唔…尋日係你生日,本來我整左份生日禮物俾你,不過依家…唔緊要,都有份禮物。」我拿起結他袋,先把結他拿出,再從袋中掏出一張填滿手寫歌詞的A4紙遞給呀雪。
 
「呢首歌,送俾你。係我第一首寫嘅歌,希望你鍾意,叫斷裂的手鏈。」我把結他和手機插好,然後按下播放鍵。
 
〔Finale 音樂起〕 https://youtu.be/Rfj2DWdBtcU
 
最初構思這首歌時,是希望可以在呀雪生日時表演這首歌。由於編曲有點複雜,所以我一早已經錄好了backing track(配樂音軌);將鋼琴、鼓、貝斯、電子合成器等樂器以電腦編錄好,只剩下結他和人聲部份由我即場表演。這也是為什麼我要約呀雪到 Soc 房,皆因適用的器材都在這。
 
“可否記得 漆黑中與我依偎
這一秒太珍貴 多麼想與你一世
 
猶如盟誓 我倆互送這稱謂
開心太快逝 給傷得徹底


 
凝住了的心跳
幸福確遺失掉
無奈相戀片段卻常 纏 繞
 
圍在手腕珠鏈斷裂掉
故事劇情突變卻未料
看這一秒 腦袋當掉
流逝愛情蒸發像退燒
 
沈澱愛意方可以豁達
這意外提示我再選擇
斷鏈擋剎 太多困惑
只好相信有日會 明白”
 
唱畢副歌,來到一小段music break。我趁機抬頭望了望呀雪,只見她又開始在擦眼淚。這首本來用作慶祝呀雪生日的樂曲,被我重新填詞後變得格外淒美。多個月前許的願終於實現了;呀雪,我終於為妳寫了一首歌。但諷刺的是,這首歌竟然是我最後寫給妳的一首歌; 一首記念我們分開的戀愛遺物。
 
“浪漫籌備 幾多苦痛也不計
想聽你說欣慰 可惜通通已變枉費
 
試過放低 聖誕夜那香閨
舊記憶需清洗  清洗得徹底
 
凝住了的心跳
幸福確遺失掉
無奈相戀片段卻常 纏 繞
 
圍在手腕珠鏈斷裂掉
故事劇情突變卻未料
看這一秒 腦袋當掉
流逝愛情蒸發像退燒
 
沈澱愛意方可以豁達
這意外提示我再選擇
斷鏈擋剎 太多困惑
只好相信有日會 明白
 
哪對愛侶能永遠相親
像熊大與兔子百世不分
只因你的心不再天真”
 
到了歌曲中後段,我專心的彈奏電結他solo部份,把每一個音符都注滿了我的感情,傷悲的感覺頃刻瀰漫著整個房間。我邊彈邊仰頭望著天花板,不容眼淚再度滴下。現實歸現實,童話故事中兩人開心快樂地生活、直到永遠的劇情根本不會在現實中存在。回想起第一次跟呀雪獨處,在那漆黑的活動室,我又是拿著結他彈奏給她聽,現再想起感到份外黯然。原來情侶間即使經歷過再多的事情,一句分手,通通都變成過去式,想再追也追不回去。我不禁慨嘆,愛情真的好脆弱,好脆弱。呀雪凝望著我沒有了珠鏈的手腕,恍似突然明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不斷搖頭,以身體語言表達她多不想接受這個結局。
 
“圍在手腕珠鏈斷裂掉
故事劇情突變卻未料
看這一秒 腦袋當掉
流逝愛情蒸發像退燒
 
沈澱愛意方可以豁達
這意外提示我再選擇
斷鏈擋剎 太多困惑
只好相信有日會 明白
今生今世也沒法 放下”
 
〔Finale 音樂完〕
 
 
當我演唱完畢,一放下結他,呀雪便撲向我。
 
「...我冇諗過會傷得你咁深...」呀雪不住向我臉龐亂吻,繼而進攻至我雙唇。
 
「你...唔好咁啦。」我輕輕推開呀雪,但她卻把我擁得更緊。
 
「我真係無可能再同你繼續一齊…我地分手啦。」我堅定地說。試問哪個男性可以忍受另一半出軌?況且,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誰能保證她沒有第二三四五次?
 
「李永南…你真係想同我分手…你係咪真係想同我分手呀?…」呀雪死命的抓住我,我沈默的站著。
 
「如果真係分手…你頭先送左份禮物俾我,我都有份禮物送俾你。唔準say no…」她把我摔到梳化上,並開始脫去上衣。「我要同你做最後一次。」接著她慢慢靠近,溫柔的吻著我的唇。我意識到這真的是最後一次,這次我便再沒有反抗的意思。我就任由呀雪擺佈,讓她送上最後的禮物。
 
 
 
「好啦,夜喇。真係要走啦。」我褲頭皮帶稍稍移正,揹起那黑色皮製的結他袋,準備向門口行去。
 
「阿南…求下你,唔好走!…」衣衫不整的阿雪再次激動地用塗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拉住我,涕淚俱下望著我。
 
平時令人甚有壓迫感的豆腐潤size Soc房,此刻仿似放大了兩倍,迴盪著阿雪的啜泣聲。
 
當初如果沒有認識這個Band 妹,我的第一段戀情該是怎樣?有多幸福?我不曉得,但至少不會像這段悲慘。我發誓,以後都不會跟Band妹拍拖。
 
「唔好咁啦,應該要灑脫D。」我道。「要留番好嘅回憶俾大家,係咪?…再見啦,呀雪。」我強忍著心中的痛楚推門離開了Soc房。呀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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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呀雪分開後,我把跟呀雪的對話記錄打包封存放進電腦後,將跟呀雪的對話從電話刪去。我再把對話記錄連同作給呀雪的歌一同掉進外置硬碟機Z Drive深處。這故事倉猝結束不到氣絕便已安葬,不知多年後再看這段情史我會有怎樣的感覺,希望不會像現在傷痛。
 
Year 1的學生生活無聲無息的隨著學期完結而結束,緊接而來的Sem break,我不容自己有一刻胡思亂想的時間,將大部份時間用作做兼職,兩個多月的時光就這樣在event planning的公司裡渡過。當中結識到不少同齡女生,其中有一個跟我特別投契,很多方面都合得來;可惜一次閒談中,她透露自己原來有玩樂團,我想也不想便把她列入黑名單;自初戀被毀,我訂立了一條戀愛戒條:以後都唔會同Band妹拍拖。
 
兼職以外的剩餘空檔,我選擇無聊的將人稱「MK活地亞倫」葉念琛大導演執導的十九部電影全部看完。從前總覺得他的電影愛情觀很扭曲,經歷過去一年,我才發現原來現實往往就是這麼荒誕。只怪當初青頭A0的我太天真,從來沒想過愛情和人際關係可以這麼複雜可怕。我開始認同葉導演的愛情觀。原來很多荒唐的事都在自己身邊一直發生;但自己有沒有勇氣探究,和會否幸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呢個世界乜嘢都係掩眼法。你睇到嘅未必係真,真嘅你又冇咁好彩睇到」,呀傑除夕那晚見到的正正印證了「十分愛」的金句、「我的最愛」中的後備情人關係,跟呀雪和Kin的關係相差無幾、就連我跟Debi那晚喝醉了的意外,都跟「獨家試愛」中的万刀甲和吳佩慈酒後糊塗的橋段異曲同工。只能笑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也許像「人約離婚後」所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或者我要變壞一點,才會有更多人喜歡我。
 
Year 2的生涯,我離開了Band Soc 及其圈子。“清水灣火雞”樂隊也落得解散收場,天下無不散之樂隊,但願各人在音樂路上前程錦繡。雖然離開了Band Soc,但我仍舊跟呀傑友好。本來我們就是同科同學,大家Reg的科差不多,上課時間也差不多,我們不時結伴一起做死線戰士趕功課。
 
數月後,呀傑收到情報指呀雪找到新男友,他叫Ethan。呀傑不時跟我聊時都在恥笑他名字,直接音譯中文不就是「二攤」嘛;大概我和呀雪緣份已盡,我再沒在校園裡碰到過她。
 
而我再也沒有彈結他,但我仍保留住那枝曾陪伴我比賽的Strat電結他。它見證了我的轉變,甚有記念價值。聽說上了年紀的男人家中都會有一把陪伴他們多年的結他,即使結他再舊再爛都不會扔掉。現在我或許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把結他保存下來;一枝結他,一個故事,真是男人的浪漫。
 
 
 
 
「唔唔…唔唔…」有短訊。
 
「喂喂,南南你去到邊呀,我到左啦。」
 
「嗯,我啱啱落車,行緊。你講多次喺邊?」
 
「金魚街呀,我睇緊金魚啊~」
 
「下…乜唔係維記咩?」
 
「傻豬~早兩日咪去左囉。維記貴丫嘛,今日我地玩平D…」這SP還充當理財顧問替我管理財政,真是沒話說。
 
「唔…即係邊度呀?」
 
「你依家喺邊?我教你…」
 
「拍拍」女生還未打完手中短訊,被人從後拍了拍肩膊。「妹妹仔,嘿嘿,等哥哥帶你睇金魚。」說完還被搭著膊。
 
「嗚啊,金魚佬啊!」女生嫣然一笑,轉身望過去。
 
「行啦金魚妹。」我微笑,鬆開搭著她手,轉過來牽她的小手。
 
「係呀… 我男朋友同左屋企人番中山探親,今晚唔會有人嘈住我地。」這女生笑得也太奸了吧,我有不祥的預感。「今晚我要搾乾搾淨你呀,南南。」
 
「好呀,Debi豬豬。」我嘴角微微上揚的道。「兩個鐘唔夠我地玩,不如過夜啦。」
 
「一於咁話。唔,就呢間啦,行啦行啦。」她把我拉到一道鐵閘前,急急的按著賓館的門鈴。真是沒女生矜持,怎麼可以這麼按捺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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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e #2 音樂起〕 https://youtu.be/y0fdDXoSEAE
幾星期前。
 
「Debi 生日快樂」我不知哪條神經壞掉,看見臉書生日提醒,我竟發了短訊祝賀Debi。
 
「哈哈,唔快樂呀。不過多謝。」
 
「壽星女做咩唔快樂呀?」同學之間總要寒暄幾句,就幾句好了。
 
「今日我係壽星女,我可唔可以任性一次,要你做一件事。」
 
「做咩呀。」
 
「出黎丫,我地講感情嘢。」
 
 
我守住了我的戀愛戒條,沒有跟眼前這位Band妹拍拖。 但原來,轉個角度來看,想跟有男朋友的女生繼續發展,並不是只有當人家男朋友這個選擇。現在的我不再以單一角度看事,對,我說過我以後都不會跟Band妹拍拖,但可沒說過不會跟Band妹做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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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咁耐嘅,快D入黎沖身啦。」Debi在浴室叫道。
 
「嗯,黎啦。」我把電話取出放在梳妝枱上,再把牛仔褲掛好在椅子,便準備走進浴室 。
 
 
「唔唔…唔唔…」又有短訊?
 
是呀雪。
 
「呀南,我枝咪壞左,你仲有冇張單同保用證?」
 
本來我打算已讀不回,突然腦中響起一句話。
“就算搶唔到,破壞人地幸福都好。”1
 
「有呀,約個時間出黎丫。」
 
我覆罷便放下電話,推開透明玻璃門,跟Debi鴛鴦戲水去。
 
「南南!」Debi光著身子擁抱我。「攬實D,唔好冷親呀。」
 
「知道喇豬豬。」Debi比我矮一個頭,我剛好望到鏡子。鏡子裡的李永南樣子好陌生,就仿似過去廿年我也不曾看清自己是個怎樣的人。「你今晚係我架喇,豬豬。」
 
 
〔音樂完〕
 
 
1為佘詩曼在電影 “人約離婚後” 中的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