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開口叫司機把冷氣調低一點,眼角餘光掃過放在副駕駛座的司機證,那裡,是一名男性的相片。

有點不妙。

那一把背對著我的長髮,怎樣看都是女司機……

乍看之下,行車路線未有偏離,要是隨便質疑對方的話有點唐突啊,搞不好她是替代之類的……況且惡鬼應該不會駕車吧?

又嘗試從倒後鏡窺探一輪,結果天色太黑,根本甚麼都看不見。





車程不長,前後大概十五分鐘,一路都是回家的方向,心料應該只是自己想多了,然後,事情發生在我付錢的那一剎。

從銀包掏出鈔票遞前,的士司機轉身接過去的同時,我看到了它。

畢生難忘。

一副副下垂陽具,堆疊在本該是臉孔的位置,那一刻,時間彷彿停頓了。果然,出現得太巧合的的士司機是惡鬼,還要是長著一副陰莖臉的惡鬼。

在我的眼眸中,反映每一根陽具都以極速勃起,畢直地對準了我。





危險!

直覺告訴我那不是甚麼好事,不顧一切的用力伏下,逃過了被顏射一臉的結局。

偷瞄向被擊中的椅背,那裡已經被不明液體所侵蝕,看起來跟被燒過一樣。

要是被擊中了的話……

搶在惡鬼第二輪攻勢前,我決定離開車廂,連爬帶滾的來到街上,同時從身上抽出陰陽手機。





Home鍵、拉拽解鎖、點進APP、放出阿貓阿狗,這組動作一氣呵成,在電話閃光燈跳動兩下,把阿貓阿狗召喚到我身邊的同時,惡鬼也從的士下車。

「主人!」阿狗一出來,顯得有點緊張,喉嚨發出低鳴。

「呢隻咩嚟架?」相比之下,阿貓可謂毫無緊張感。

不過,現在可不是理會牠們怎麼想的時候,得要聯絡上姬畫才行!打開那個通訊APP,仍是一片漆黑!

該死,關鍵時刻,跑到哪裡去了?

惡鬼下車後卻未有大動作,只是以一個怪異站姿對住我。一邊提防著它再次來一發顏射,一邊從衣袋抽出施展御獸訣的符籙。

「呢隻嘢係我哋嘅敵人。」我退後半步,打開八卦鏡對準陰莖鬼。

八卦鏡一出,陽具臉反應奇大,滿面的陰莖如毒蛇般擺動,像是在威嚇。





「敵人?」

阿貓率先反應,碎步上前試探。

巴掌大的貓要向陰莖鬼超越級挑戰。

實在不敢抱有任何希望呢。

手中只有數張符咒,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跟獸契一樣,御獸符籙的品質跟效果有絕對關係,我也是有自知之明,半路出家的畫符技藝實在不精,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魏康。」

救命鐘來了!





「姬師傅!」看向電話,美女道士再現於畫面上,「我而家點算?」

「仲問?梗係打啦!既然貓靈獸已經上前,就用佢打頭陣,試探吓對方先。」

「點打啊?」望著陰莖臉對準了阿貓,我連忙喊一句——

「小心啊!」

結果阿貓比我想像中靈敏得多,身影一動,躲過了一發不明液體。

「咪大驚小怪啦!」阿貓的聲音頗為得意,「喂喂,蠢蛋!本王子準備好喇!」

「吓?準備好咩?」

此時,姬畫的聲音響起:「你以為獸契嘅用途係畀你收養動物架咩?佢哋成為御獸派靈獸嘅同時,已經學識咗對付惡鬼嘅基本手段。」





甚麼?不公平啊!我花了那麼多時間研究符咒,牠們懵懂的甚麼都不幹就已經學會比我更多東西!

「咁——」

「仲咁乜鬼?快啲用符咒收服佢。」姬畫的聲音變得低沉,「已經具現化到呢個程度……」

具現化的程度?雖然有點好奇,但還是忽略沒有理會,得先緊急處理這個情況。

陰莖惡鬼在見到阿貓阿狗後顯然有兩分忌憚,身體伏下,頭伸出,更是張牙舞爪。

「呼……好,阿狗,返嚟先。」有了姬畫的指點,信心大增,抽出一張符咒,心裡很清楚它的用途,「阿貓——」

就在我想要出手的同時,惡鬼早一步行動了。





手腳並用,如同爬行動物一樣向我發動了衝鋒,望著它愈竄愈近,臉上的陰莖再次勃起,然後腐蝕液體像格林機關槍般向我激射而來!

與阿狗同時往一旁撲去,堪堪避過彈雨,可是臂上傳來的灼熱感卻是在告訴我——

中彈了。

忍住身上各種痛楚,食、中二指夾著符籙,一手將其按在陰陽手機的螢幕上,符紙頓時化為一縷煙,消失不見。

時間卻是不夠我去驚嘆發動符咒的視覺效果,連滾帶跑的從原地脫離,再次躲過惡鬼的攻勢,然後它似乎也無法支撐長時間連射,停下了。

而且,我發動了符咒。

那張符咒的效果很簡單——體形變化!可大可小,而我選擇的是變大,阿貓要對上這隻惡鬼,體形差距是致命傷,所以,使用符咒把阿貓先變大才行。

於是,阿貓從巴掌大的小貓咪,變成了大半個枕頭大小。

喂!這根本沒有甚麼變化啊!甚麼爛符咒!

然後悲哀地發現,效果差的最大原因是符籙畫得太差,連標準也達不到。

「啊……我感覺到力量,源源不絕咁湧緊——」發現體形驟變的阿貓也興奮起來,可是下一刻,十多根陰莖猛然暴漲,所有力量聚焦轟出一記砲擊!

腐蝕液體形成水柱,不偏不倚的正面轟中了阿貓。

千萬不要有事!

手裡,早早已經拔出了另一張符籙,並且眼看著惡鬼噴射時同時發動——那是一道防禦性的符咒,使靈獸和主人的業力外放,形成一道護身罩。

總共學了四種符咒,畫了各一張,這已經是我第二個手段了。

剛才那一炮的威力我看了也害怕,那水柱直接把阿貓淹沒,以我那符籙的質素,恐怕阿貓也形同被直擊了。

「死梗。」姬畫嘆息。

不是吧……就因為我的疏忽?所以阿貓……

水柱散去,結果卻是——

「我!冇!事!」腦裡響起阿貓那稚嫩嗓音,頓時放下心來。

可是,那張防禦罩符咒,應該是我最差的作品才對。

望向姬畫,她也是一副驚訝模樣,似乎相當訝異於錯判,可是只停滯了剎那,兩眉一抬,像是明白了甚麼。

「佢已經開始虛弱,就趁呢個機會!」姬畫說。

釋放出那種威力絕倫的攻擊,陰莖惡鬼一時間進入了「僵直」,臉上所有陽具盡數縮小,變成姆指般大小。

確實,就如姬畫所說——

是機會了。

手中剩下的兩張符籙,都是攻擊向的符咒,「鋒利」以及「力量」,相當簡單易明的符咒,一張是把靈獸身體某部份變得如同刀鋒般銳利,一張是短暫地增化靈獸的力量,學徒級道士不會習得甚麼華麗技能。

阿貓被直擊過後一點都沒有受影響,兩條強而有力的貓後腿彈射而出,貓掌裡伸出被加持得鋒利無比的爪子,出手之際幾乎只剩下殘影——

「打開八卦鏡將佢定住!」姬畫在阿貓出手前一刻喊道。

體形明明相距還是非常的大,擊中後也沒有音樂效果或視覺效果,可是阿貓這次的攻擊似乎是奏效了,惡鬼胸前濺起半米高的血花,並且被擊退了數步。

在聽到姬畫喊話時我幾乎是即時打開了八卦鏡,然後以三百APM(Action Per minute)的手速按下拍照鍵,結果,惡鬼仍在。

姬畫似乎早已料到有此情況,在我提問前已經解釋:「你要正面影,最好對準佢雙眼影。」

眼睛?哪來的眼,我只看到它面前一根根小雞雞而已。

保持著距離並移到它的正面,被阿貓重擊過後,惡鬼跪了在地上動也不動。將鏡頭對好,把惡鬼從頭至腳都收到鏡頭內,然後,接下攝影鍵。

雙眼一黑。

本以為簡單就收服惡鬼的我,「看到」了甚麼。

她是一名單親媽媽,一名寡婦。

名字是,阿娟。

要養活膝下兩子一女,選擇了駕的士,是比較罕見的女司機。

女性在成長過程中本來就少接觸機械,作為的士司機實在有時力有不逮,要熟習道路時又專注駕駛,奈何丈夫生前是個司機,自己兼職入行最為合適。

阿娟容貌姣好,清純爾雅,十多年前的她放到現在,絕對能橫掃一堆所謂女神。可惜,嫁得不好,縱然相愛,但丈夫並無大才,生活過得頗為艱難。

即使三十有五,在成了寡婦以後,也有不少「鑽石王老五」對她青睞,可惜因各種原因,還是拒絕了好意。

她只是希望能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去走自己的路。

如同當初的婚姻一樣。

即使不被看好,只要咬緊牙關走下去,終有一日會看到終點的。

生活並沒有好轉。

厄運,仿佛從未遠去。

那個晚上,接了四名南亞裔男子乘客,一行人醉醺醺,上車過後,眾人口中說著外語,吵吵鬧鬧。

很久才說出要去的地方。

目的地,是大帽山。

在聽到目的地後,阿娟稍為有些疑惑,但並未有拒載的打算……事實上,由天水圍走到大帽山,這次旅程的收入頗為可觀。

愈是接近目的地,阿娟察覺到氣氛愈是不妥。

是不安感。

當阿娟把車停到路旁時,一隻大手從後摀住了她的嘴巴,那一刻,她知道不妙了。正當她要用力掙脫之際,卻悲哀地發現,本該是救命用的安全帶,卻成了死神的絞刑繩索。

就在被安全帶所阻滯的一剎那,副駕駛座的另一名男子迅速上前將阿娟死死的按在椅上。

不到三十秒,阿娟失去了意識。

窒息昏迷非常容易致死,然而阿娟一生命運多舛,名為不幸的惡徒沒有那麼輕易放過她。

阿娟醒來第一個感覺是……

下體傳來那持續不斷的劇痛。

是輪暴。

一巴掌,把她的呼救和哀嚎盡數倒堵到喉嚨裡,身週圍了數名男子……不,禽獸。她很快就認出了是不久前的乘客,這些禽獸急不及待地掏出生殖器官,在阿娟身上和臉上肆虐。

幾人見獵物醒來,更是興奮,而阿娟早已被痛楚洗刷得麻木,雙眼漸逐失去神彩。

時間仿佛被凝固了一樣,一個換一個,永無休止的折磨。一直到她察覺到有一根陽具塞進她的口裡,幾乎是下意識的——

全力,咬了下去。

難以想像的痛苦在一念間轉化為憤怒,怒意驅動著拳頭一次又一次落在阿娟的臉上,在第三記重擊之後,她鬆開了口,意識更是再次迷糊起來。

但是,暴力並未停息。

看到這裡,我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很想往前衝去——

這一切都只是泡影。

「魏康!」

姬畫一聲大喝,把我從幻象拉回現實。

剛才的……是甚麼?

「主人,你有冇事啊?」阿狗以下巴往我的大腿磨蹭,頭上坐著恢復原狀的小貓。

「你,頭先見到咩?」姬畫嚴肅的開道。

我將幻象簡略地說了一遍。

姬畫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估唔到你擁有呢一種體質……」

「咩體質?」

「相傳,有一種道士喺收服惡鬼嘅時候可以見到佢哋生前嘅最大怨念——」姬畫語氣當中有著動搖,「能夠望穿虛妄,直指本源嘅體質。」

「先天源體。」

也就是說,我剛才所看到的幻象,是陰莖鬼……不,阿娟生前真實發生過的慘劇嗎?而她作為惡鬼的形象是由藉此而生……

天書裡面解釋,每隻惡鬼生前必然間接或直接殺害了另一名人類,那麼,阿娟殺死的,是那幾名大漢嗎?

那幻象是如此真實,猶如親臨其景。

看著早已消失於原地,被收進手機成為一張照片的阿娟,心,有種莫名的沉重。

這種體質,於我何用?

姬畫解釋,先天源體除了可以在收服惡鬼時看到其最大怨念之外,亦能堪破幻術,看穿陣眼之類,作為道士,我也是贏在起跑線上了。

亦因此,姬畫把我從記名弟子升格了作親傳弟子。這種事情根本沒所謂,所以便欣然接受了。

「以你嘅天資,絕對可以將御獸派發揚光大。」姬畫首次露出歡愉神色。

此外,就是收服惡鬼後獲得的好處。

對於業力的增減,感受不算清晰,實際效果倒是比較明顯。業力能夠加強道士的實力,可是「實力」到底包括了甚麼?答案是全方位的各項能力——身體條件、反應速度、符咒威力……甚至抽象如集中力都能有所提升。

一隻惡鬼,一份業力。

如今收服了第一隻惡鬼,已經可以感覺到有明顯的實力增長——再畫符咒時,品質有飛躍提升,現在看起來跟天書中的樣本非常接近!

收服了上百隻惡鬼的姬畫,又該有怎麼樣的力量呢?

發現了自己是甚麼源體後,對成為道士之事比起先前更為反感。反而,姬畫作為師傅變得極為雀躍,對提不起勁的我多加鼓勵。

我只覺得特殊體質是負累,是詛咒。

於是,我又逃避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沒有碰過那部陰陽手機,儘管姬畫多次告誡我要隨身帶著以防萬一,但我就是不想對著那東西。

阿貓阿狗自然沒有被困住,平常就待在家裡,跟一般寵物一樣。家裡多了兩隻小靈寵,倒是改變了我不少習慣——以前經常面對著電腦,現在反而被阿貓阿狗(主要是阿貓)拉著嚷著要玩。

作為掛名飼主,只好就範。

相處了一個月,我也算是大致了解牠們的性格是怎樣。

阿貓就是一名小屁孩,自以為是至極。

自稱王子,恃住體形細小,閒時就喜歡趴在我或是阿狗的頭上。

有時候半睡半醒就喜歡肚子朝天讓我搔癢,有時候又好奇到處跑動搗亂,有時候會忽然從暗處撲出攻擊我的腳掌。

幸好能以意念溝通,尚可把牠當成小孩教導。

實在難以想像只有手掌大小的貓咪能如此折騰。

相比之下阿狗則是乖巧得多,完全不會製造任何麻煩,無論阿貓搞出甚麼麻煩都會幫忙收拾。

起初我只是以為她被阿貓欺負,後來才知道她是像個大姐姐一樣甚麼都讓著阿貓。

雖然相對成熟,但是我能看出,她心裡亦渴望著寵愛和關注。

不論是哪隻,都有著天真無邪的靈魂啊。

我亦漸漸,對飼養牠們有了興趣。

但安逸的日子完結我比我想像中要快。

一晚,當我致電父母時……

「喂阿媽?」

「唔好意思?請問你係邊位?」

「吓,阿媽,係我啊?阿康?」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喂,康仔,做咩打嚟唔出聲?」

聽到這裡我也是迷茫了一陣子,很快就想到,這是因為我停止了捉鬼活動,開始被遺忘……泥膠姬畫沒有騙我。

掛掉電話,就迎來了門鈴。

奇怪了,這時間誰會找上門?

「Surprise!」一開門,就認出了這是女友的聲線,「我係嚟送禮物(她指了指綁在自己頸上的緞帶)架!」

確實是驚喜。

說的驚喜,是跟在她身後的那隻惡鬼。

醜陋至極。

頭部由大大小小的腫瘤、疱疹和毛髮組合形成,看起來就像將一塊塑形泥膠丟到沙發底下過幾年後拿出來一樣。

現在我搞清楚了。

我的體質是從收養阿貓阿狗那刻正式開發,所以現在不需要八卦鏡也能看到惡鬼和靈體,事實上,這一個月來,我在街上見過不少動、植物靈體。

惡鬼在看到我之後竟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老實地跟在我女友後面。

然後,兩者進屋。

「睇嚟,有必要幫你間屋整返個結界。」姬畫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陰陽手機在客廳的桌上。

「御獸派嘅末代傳人竟然係先天源體啊……真係好彩喇——姬畫!」

我的心藏猛然抽動。

說話的,是我「女友」啊?

「唔駛咁驚訝喎,道士仔。」女友換上了一副囂張的神色,「放心啦,我只係暫借呢位妹妹嘅軀殼一用,姐姐我好快就會還返畀佢。」

我從未在她的臉上見過這樣表情!她不是Jessica!被奪去了軀體嗎——

甚麼情況?

下意識執起陰陽手機,這時候,只有姬畫能解釋了。

「我仲以為係邊個……果然,先天源體一出,暪唔得過你喎,穆幽幽。」姬畫態度尋釁,「做咩啊?淪落到要借替身?睇嚟,你仲未搵到徒弟喎?」

「哼,」Jessica(的身體)說著,「大家咁話啦……你好彩,咁都被你撞到個先天源體。既然先天源體出世,證明當年盲先生算得準,『太虛神體』、『吞天之血』同『九幽魔軀』必然會一同出現——御獸派有先天源體,『淬鬼樓』都一定可以得到九幽魔軀!」

姬畫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咁我哋拭目以待,你嚟,唔會係淨係打招呼咁簡單掛?」

「哼,雖不為同謀,但同為道人,想提醒吓你,下個月圓,會有鬼王。」穆幽幽以Jessica的身體說,「你應該多謝我,如果唔係,你個徒弟仔條命凍過水。」

聽到「鬼王」兩字,姬畫眉頭頓時擰在一起。

「多謝。」雖然多少有點不願,但姬畫還是說了。

「唔駛喇,你只要好好培養呢個道士仔,到時諗下點樣應付我門下嘅九幽魔軀把啦!哈哈,哈哈哈哈……」伴隨著笑聲,一直跟在Jessica身後的惡鬼竟然逐點代成細沙,然後飄散在空氣中。

「Jessica!」我急忙喊道,過了幾秒,她恢復神智。

「嗯?阿康……(她摸了一摸頸項)你做緊咩啊?」她環顧四周,一臉不解地問道。

「應該係我問你至岩啊……」

「我?我諗住畀個驚喜你,撳咗你鐘之後,就好似——」

「嗯……」實不知道如何解釋,「你咁夜仲上嚟做咩呢?」

聞言,她盡力擠了一副委屈表情出來:「鬼叫人哋冇你屋企鎖匙咩……突然想見你咪——」

基本上之後的話我沒在聽了。

與Jessica的關係已經持續了幾年,沒有鑰匙的原因,很明顯了吧——根本就沒想過結婚,怎會讓她登堂入室呢?

而且,她圖的根本就不是我本人,只是一個安穩的歸宿而已。

早就看穿了。

或許,這是我的先天源體作祟?

又說了幾句之後,答應了借Jessica宿一宵的要求……可是,啪啪啪的心情卻是沒有了。

我從未見過姬畫那般憂愁。

單憑這點,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那穆幽幽出現後,我才知道,道士界比我想像中還要複雜得多——各種體質、盲先生、鬼王、淬鬼樓等等,這些在天書都沒有提及過。

恐怕要面對的,比現時能想像的還要多很多。

而剛才那穆幽幽說過最讓我在意的是——「鬼王」!當她提到這個東西時,還說了「命仔凍過水」,先不論其危言聳聽的可能性,假若是真而姬畫又默認了的話,可想其危險性。

雖然我無心當一名稱職道士,可是眼下關乎到自己的生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

「姬師傅,咩係鬼王?」

「顧名思義,惡鬼之王,就係鬼王。」姬畫嚴肅道,「對於惡鬼你仲係未夠認識,不過如果要形容嘅話,只要係鬼王,都比你頭七遇到嗰隻惡鬼勁十倍。」

「咁……同我有咩直接關係?」

「奪舍。」姬畫先是吐出兩字,頓了一頓再說,「道士捉鬼要成鬼,鬼王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捕食道士嚟變返做人。」

不是吧,這種事情聞所未聞啊?

「而且,體質愈特殊,對於鬼王就愈『補』……」姬畫眼神變得黯淡,「以你而家嘅實力,就連由鬼王手上逃脫都冇可能。」

「咁即係你話隻鬼王會搵我出嚟?而且因為我擁有咩特殊體質就更加被針對?」

姬畫沒有開口回答,只是點頭。

果然,這個甚麼先天源體只不過是個詛咒,我根本不想要這種東西啊!

「咪住先,呢個世界一定會有足以對抗鬼王嘅道士架?好似姬師傅你咁,你修道咁多年,又收服過咁多惡鬼,你一定可以應付到架?」

「我……」姬畫低吟,「的確,鬼王出世唔係咩大災劫,但係你要明白,香港咁細嘅地方,真正有實力嘅道士冇必要留喺度。」

「咁我哋搵幫手囉?唔通任由隻鬼王坐大?」

姬畫搖頭:「本來仲有一個辦法,可惜……」

「可惜啲咩?咩辦法?」眼見有機會,我急忙問道。

「如果你係童子之身,我都仲有一門符咒,可以將你暫時封印,唔洩露任何氣息畀鬼王知道。」

結論是,只能坐以待斃。

一直到深夜,我都坐在大廳,身邊伴著阿貓阿狗,心煩意亂。

姬畫完全束手無策,要是被鬼王盯上的話,以她所說,我沒有半點機會。

大概想像了一下陰莖惡鬼的強度,那速度和力量已經遠超人類,雖然收服了第一隻惡鬼的我也有明顯變強,可是遠不及陰莖鬼的身體條件,要面對十倍於陰莖鬼的鬼王……

一個照面就要死。

「主人……你係咪有咩煩惱啊?」阿狗龐大的身軀霸占了大半張沙發,下巴架在我大腿上,兩眼向上望著我,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摸了摸她的頭頂,沒有回答。

距離下次月圓,還有多久?

網上查找了一下,約莫一個月。

「姬師傅……姬師傅……」我對著電話喊了兩句,有點怒了,「姬畫!」

冷著一張臉,黑長直道士出現在螢幕上。

「講。」

「靠自己。」盯著姬畫螢幕中那兩眼,語氣堅定地說,「我要喺下次月圓之前,變得足夠強,就算冇辦法對抗鬼王,都要有逃走嘅實力!」

姬畫沒有說話。

「只要收服惡鬼,我就會逐步變強!你生涯中收服過百幾隻惡鬼,如果我每日一隻,收服到三十隻,照道理有你三份一嘅實力,再加上先天源體,我唔信搞唔掂!」見她沒有反應,我繼續說,「之前我懶係我嘅錯,我希望你可以不計前嫌,幫我渡過難關。」

沒有姬畫的引領、教導,我再努力也是枉然。

姬畫,還是一語未發。

「我係御獸派末代傳人,又係先天源體,你都唔會咁易放棄架?」

「唉。」姬畫嘆了口氣,「你已經成為道士都有個幾月時間,如果當初你肯勤力啲,而家我都會有信心將你訓練到可以阻擊鬼王……但係而家已經太——」

「如果而家先嚟氣餒,唔係更加可悲咩?」我打斷了她,「我同意,如果當初我正視呢件事,唔會搞到而家呢個地步,但係你真係想就咁放棄?」

「你要明白,對抗鬼王嘅最低限度,係符咒入體。」姬畫說,「你而家連喺紙上畫都要一張符畫成十幾分鐘……符咒入體係要你分毫不差咁喺空氣畫符,而且你需要學識好多控制類符咒,再制定作戰計劃先有可能喺鬼王手上存活。」

「喂喂……作為師傅你唔係應該鼓勵我架咩?點解我不斷堅持你就要潑我冷水先……」

「呢個世界冇一步登天,」姬畫嘆息,「作為徒弟,你雖然懶散,但係天資的確係高,頭腦唔錯又有先天源體,我都希望你可以將御獸派發揚光大,可惜嘅係,唔好話一個月,就算係一年,你都唔會達到符咒入體嘅地步。」

「咪住先!」我靈光一觸,「你話鬼王會喺香港出世,咁我離開香港避佢咪得囉,而家科技咁先進。」

「嗯,其實我都有考慮過……但係,只要你離開香港,就冇辦法聯絡到我……道士喺外國叫驅魔師,一樣有惡鬼、惡魔,你嘅命運唔會改變——你毫無根基,冇咗我,你一樣係窮途末路。」

「呢樣唔得嗰樣又唔得,唔通真係要等死?」

姬畫回歸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對於道士毫無知識的我想出的方法有限,每個都已經被否決——眼下的我,如同一名死刑犯。

「有一個方法。」良久,姬畫打破沉默,「但係呢個方法非常危險。」

我連忙問道:「咩方法?」

「你有個師叔……佢……可以幫到你。」

「你頭先唔係話,有實力嘅道士冇乜幾個會留喺香港架咩?」我疑惑。

「係,而且就算有,都冇義務保護你……鬼王都係惡鬼,只要收服得到,一樣會增加業力——鬼王成長得愈強,業力就愈大,到時就更加有值得收服嘅價值。」姬畫解釋,「所以,每一次鬼王出世都唔會係好事。」

「你嘅意思係,師叔會見死不救?我哋係同門同派架?」

「唔係……實際上,係佢已經被我封印咗。」

「吓?」

這下子,真的完全迷茫了。

「你師叔修練咗一門符咒,簡單講,就係可以奪舍。」姬畫聲音低沉地說著,「你都明白有啲人天生有特殊體質,每種體質對於成為道士都有妙用,而師兄同我一樣都係凡胎……佢甘心,所以就研究出奪舍。」

這師叔……聽起來不是甚麼好人啊?

「我師傅,即係你師公,出身正統,自然唔會任由佢咁做,於是佢同我合力將你師兄打傷然後封印……大概情況就係咁。」

「咁,佢點樣可以幫到我?」

「奪舍之術,要先將自己變成靈體,進入對方身體然後搶奪控制權——你師叔修練奪舍術大成,而且論御獸訣,佢亦都比我更強……如果由佢控制你嘅身體……」

不是吧?那不就像Jessica被穆幽幽控制那樣?這種恐怖的事情……難怪師公反應如此的大……

「你講嘅危險,就係我有先天源體,你怕師叔會趁勢搶奪我嘅身體?」

「恐怕到時奪你舍,都只係一樁小事。」

眼前是兩條路——

一,全力修練,在下次月圓前盡力增加實力,希望可以修練到從鬼王手上逃脫的層次。

二,解放那位瘋狂師叔,然後希望他不會亂來。

要選哪一條路呢?

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裡才有意義。

姬畫有她的考量。的確,比起必然被殺,或許賭在那瘋師叔身上比較划算,但未到最後時刻,我不會選擇任人擺佈,將生死交由他人決定。

那怕困難再多,條件再少,都一定要把一切都攥於手中!

稍微,喚醒了青年時的熱情。

「阿貓阿狗,由聽日開始特訓。」然後,我面對姬畫,「就算你再唔睇好,我都一定會做到畀你睇!」

「既然你咁有決心,我盡可能幫你。」姬畫嘆息,「魏康,作為師傅,我唔合格,我唯一嘅願望只係可以延續御獸派。你我有緣成為師徒,等你渡過鬼王呢關,我會將所有嘢向你坦白,到時,如果你想放棄做道士,我會盡最大努力幫你。」

「一言為定。」

翌日,向公司(父親)請了一個月大假,為免兩老擔心,我沒有徹底解釋實際情況,用了許多編出來的藉口搪塞過去。

白天畫符,晚上捉鬼。

尋找惡鬼全憑羅庚,鎖定目標後,帶上阿貓阿狗出發。

半夜,廢置工廈。

牆身白油剝落過半,露出石灰內牆,配上閃滅不定的燈管,營造了一個非常陰森的環境。

而我,在走廊前行,提防著惡鬼。

幸好有阿貓阿狗作伴,阿狗走在我前方不遠處,主動請纓擔當斥候,阿貓則是懶洋洋的伏在我頭上,毫無緊張感。

那惡鬼,肯定就在這大廈裡。

「嘻嘻嘻嘻……」

甚麼聲音?

眨眼之間,好像看到一道影子在走廊盡頭面對著我,定睛一看,卻又消失。

來了嗎?

不動聲色的從口袋掏出一疊符紙,這批是我的信心之作,非常接近天書中的樣本,除了先前使用過的四種符咒,我又學了兩種。

御獸訣與先天源體相當契合,當靈獸戰鬥時,主人的工作是分析惡鬼弱點以及符咒進行妨礙惡鬼攻擊。

就是一邊指揮靈獸攻擊惡鬼弱點一邊施放Debuff(負面影響)吧。

雖然暫時我還未有看穿弱點的能力,但Debuff倒是學了一種,也準備了數張符籙。有了上次的經驗,每種符咒我都準備了多幾張,免得打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彈盡糧絕。

繼續往前,打開手機電筒照明。

昏暗的環境,仿佛預示著厄災——

將要降臨!

「主人!小心!」

「嘻嘻——」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眼角餘光捕捉到左側一股壓迫感急速邁進——

「喵」的一聲,阿貓反應極快,一記貓掌直接迎向那道黑影。

早有準備的我在兩者接近之前,堪堪把鋒利、變大和力量三張符咒同時加持,一聲悶響過後,阿貓和黑影各佔一方,而阿狗身影一縱,迅速回到我身旁。

光管每次閃爍,都映照出惡鬼身影——全身上下佈滿了大小不一的血痕,身披一件破爛病人袍服,長髮披臉看不清臉頰。

而阿貓,在符籙強化後,體形和力量亦有顯著提升,單就身體條件而言,相信阿貓已經能夠媲美一頭雄獅。

「阿貓,打!」

趁著符咒之力仍在,阿貓飛撲向前再出一掌!撕咬、揮擊、撲殺、衝撞,阿貓隨著光線閃滅施展出各式各樣的攻擊,可是,對方靈活地一一避讓,連衣角都沒有沾上。

「姬師傅,點搞?」

畫面出現了美女道士,冷然說著:「你要變強就要靠自己,你嘅御獸訣造詣冇可能一日千里,唯一可以寄望嘅,就係先天源體。」

依靠先天源體,也就是利用堪破對方弱點的能力吧?

燈光昏暗,別說看弱點,就連周圍環境都看不清。

接著一記對轟,兩者再次分開,阿貓喘著大氣,回到我身前。

「阿貓,你得唔得?」

牠沒有回答,可是作為主人,我能夠清楚感受到靈獸的狀態如何。

該換阿狗上場嗎?

不,如果以速度見長的阿貓都沒有碰到對方,那阿狗更沒有可能跟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那隻惡鬼顯得相當遊刃有餘,這樣下去阿貓會先支撐不住。

先拉開距離,弄清楚怎樣發動先天源體再算吧?

「我哋走!」

一轉身,立即撞上了一道障礙物。

觸感傳來訊息,是兩顆渾圓有彈性的球體。由於沒有預料到身後會有東西,反作用力直接把我摔倒在地上。

「行開。」

抬頭,望到的一位手持大型武器的女性。身穿背心熱褲,一對搶眼的傲人高峰架在胸前,臉上置了一副黑框長方眼鏡,身上刻畫了密密麻麻疑似是符咒的刺青。

她也是道士?

女道士一跺腳,一陣無形的力量流竄過天花和地板,燈管不再閃爍不定,走廊頓時變得燈火通明。

此刻才看清女道士和惡鬼全貌。

頭頂鴨舌帽,後面延伸出一條馬尾。髮色金中帶黑,膚色如同小麥,一條健壯的手臂,握住了一柄——

桃.木.斬.艦.刀!

通體以赤木所雕削而成,刀身等比成人身高,握柄內嵌,成為刀背一部份。

桃木劍倒就聽過、見過,那麼大的一把桃木刀真是聞所未聞。

「斬妖門,曹銅鐵。」女道士俯視我,冷冷拋下一句,「呢隻惡鬼,我接手。」

曹銅鐵?怪名。

還未來得及對應,姓曹的道士大步跨過我身前,畢直地衝向那惡鬼,體表的符咒光華大作,巨大斬艦刀刀鋒劃過牆壁竟然留下三分坑道。

「嘻?嘻嘻嘻……嘻!」那惡鬼先是疑惑,然後低語數聲,最後一個驚呼轉身就跑!

「想走?」曹銅鐵大喝,爽朗聲線於廢棄工廈中迴盪。

一矮身,女道士雙腿爆發出驚人力量,帶著密集腳步聲揚長而去。

「姬師傅,斬妖門……係咩門派?呢個曹銅鐵,你識唔識?」我從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目送他們遠去。

「斬妖門、除魔派,中國兩大道士門派,分部遍佈各大行省,香港呢個小地方一樣有分支。斬妖門力量來源自於『煉體』,自小鍛練身體,再喺身上紋上符咒,同惡鬼直接肉搏。至於一個小道士,我唔會識,不過道界曹姓……都叫出名。」姬畫解釋,「話時話……你諗住就咁由佢搶走你嘅目標?」

「呃……唔係應該點?」

「梗係跟上去,就算你搶唔返,都可以見識吓人哋係點捉鬼架嘛!」姬畫有點惱怒,說完就關上了通訊。

也對,可是……該哪裡找他們呢?

啊,對了!

「阿狗,帶我追返頭先隻惡鬼!」

「汪!知道!」阿狗高興地應了一聲,四腳並用往前奔走。

工廈被曹銅鐵一跺之下環境大變,不再陰森恐怖,追逐起來輕鬆簡單。很快,在路上就看到了一截不斷冒出黑煙的斷臂,看來,那「嘻嘻鬼」沒有跑多遠。

果不其然,再多走十數步就聽到慘叫聲——

「嘻——嘻——」那,是我聽過最悲慘的笑聲。

走過轉角,一道漆黑如墨的液體濺射過來,我連忙避讓,落在牆上的一束膿血還是沾了數滴在我臉上。

「走?」曹銅鐵的聲線帶點狂暴,「有撚得你走?」

一刀揮過,帶走大片「血肉」,直接灑在附近牆壁上,先是四肢,後是胸膛、肚腸。在狹窄走廊中使用斬艦刀的曹銅鐵仍能揮灑自如,賜予嘻嘻鬼——凌遲一樣的處死方式。

這女人,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