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總是容易讓人血氣方剛,造就不少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
 
二零零二年的夏天,正希剛剛完了中六的課程。身為家中的獨子,正希自小就在溫室長大,被父母呵護備至。家人的溫暖賜予了正希一個完美的童年。就算物質不算太富裕,但他想要的玩具、衣服都隨手可得。正希媽媽更因為他出生而放棄了仕途,全職當家庭主婦。
 
與此同時,姚家苛嚴的家規令正希活在自己的世界內,無法到處碰壁、歷險,因而他沒有甚麼人生經驗,尤其是在愛情路上。
 
不過,這個夏天,一切都要改變。
 
「係,靚仔。要乜?」
「兩斤… 兩斤菜心啊,唔該。」


「好好好,多謝晒啊!仲要啲咩?」
「呃,我… 我要…」
「未諗掂就慢慢揀啦!」
 
正希暗戀了菠菜蓮兩年多了。從前他總討厭跟媽媽到街市,因為他覺得這裡太骯髒,所以他比較喜歡附近的百佳。但打從在街市與菠菜蓮有過一面之緣後,正希就經常找藉口獨自到街市買菜。
 
三十出頭的菠菜蓮在街市的女人中可謂一支獨秀,雖然要做到這點也不難。街市內的女人都是中年婦人,在這裡賣了許多年菜。帶有些微口音的菠菜蓮剛剛從東莞來香港,替一位遠房親戚打理菜檔。她婀娜多姿的身型,雪白的肌膚,加上散發著大自然香味的黑髮,往往叫一眾「麻甩佬」血壓上升。
 
「八十八個半啊,靚仔!」
「唔該。」


「唔晒唔該,我多謝你先至真!買咁多菜啊!」
阿蓮伸手找贖。正希拿錢時,不小心碰到她的手。這是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
 
起初,正希跟家人說要吃的較健康,又說想分擔媽媽的家務。後來,正希媽媽發現他買菜買得越來越多,每次都幾斤幾斤的買,還要買齊各式各樣的。正希狡辯說想吃素,媽媽便懷疑他想削髮出家。最後,正希逼不得已下唯有在買菜這方面收歛一點。雖然最後沒有穿崩,但他還是為著瞞騙家人而內疚。
 
不過,為了心愛的阿蓮,他只好默默承受這愛的代價。
 
「菠菜蓮!」
鄰近的「豬肉佬」每天都在打阿蓮主意,從不修飾他那淫穢的眼神和聲線。
「哈,肉哥。點啊你?」


「又索左喎你,咁好生養啊。」
「肉哥,唔好講笑啦。」
豬肉佬慢步靠近,菠菜蓮想要躲避,卻發現豬肉佬的手已按在她肩膀上。
「唔好咁啦,肉哥。有人望到架!」
「你怕咩啫?我老婆無開工喎。嘻嘻嘻,你唔好縮啦,我知你想要好耐架啦!」
「肉佬,唔好咁啦。你再來,我大叫非禮架啦!」
「你夠薑叫強姦啊,靚女。你講啊,我今晚就真係姦撚左你。」
 
菠菜蓮眼裡滿是恐懼,卻又怕呼喊求救的話會惹來麻煩,以後也就不能在街市立足了。當她還在思量如何進退的時候,豬肉佬的臭手已經摟到她腰上,頸後同時傳來一陣帶有腐爛味道的口氣。
 
「阿叔,你做乜野啊?!」
正希剛到菜檔,不敢相信眼前這幕。
「關你咩事啊,細路!」
「你放開阿蓮!」
「哥仔,唔好咁大聲。無事、無事…」


菠菜蓮想息事寧人,趁正希在場,借機掙開豬肉佬的手。
「唔使怕啊,阿蓮。有我系度!」
「仆你個街啊!咁撚多事,信唔信我劈鳩你啊?」
「你… 你夠膽就來!」
 
正希害怕得整個人也震顫著,但為了保護菠菜蓮,和表達他收藏在心底已久的愛慕,他勇敢地擋在阿蓮面前,狠狠地盯著豬肉佬。其實,他和菠菜蓮都不相信豬肉佬會來真的,但是他倆根本不明白眼前這位生意失敗的中年「麻甩」已經沒有甚麼可以輸。豬肉佬只知道正希害他白白失去了他的「免費午餐」,罪大惡極,此仇不可不報。
 
「我屌你老母!」
豬肉佬手起刀落,刀鋒直指正希鼻樑。
「唔好啊!」
菠菜蓮不知所措,奮身擋在正希前面。豬肉佬始料未及,不想傷給阿蓮,拿著刀在空中舉其不定。正希見肉佬進退失據,伺機拿起地上的水桶蓋在他頭上,在混亂之中牽著阿蓮的玉手逃離現場。
 
這是正希和阿蓮的第二次身體接觸。
 
「頭先,真係多謝晒你!」


「應該既、應該既…」
 
在警署把口供落完,阿蓮和正希在附近的大排擋吃晚飯。
 
「呢餐飯我請啊。唔夠可以再叫喎。」
「唔… 唔好、唔好。我俾返我個份得啦。」
「哎,你唔好咁客氣啦。你係我恩人啊。來來,叫返幾支啤酒先!」
 
正希這夜之前都沒有喝過酒,但在暗戀對象之前絕對不能失勢,所以也欣然地接受了菠菜蓮作客。
 
「係呢,你成日來買咁多菜,我都未知你叫咩名。」
「我叫正希。」
「嘻,你個人同個名一樣,都好正氣。」
 
阿蓮說著又喝了半支啤酒,臉頰紅卜卜的,為她清秀的臉增添半分青春。正希不過喝了些少,但聽著阿蓮美言載道,他的臉比關雲長還要紅。這頓飯他倆都吃得高興,雖然談了個多小時,但他們神交已久,加上一起經歷過豬肉佬一劫,兩人很快便成了忘年知己。


 
此後,正希照常到街市買菜,偶爾會跟阿蓮多聊兩句,但也不敢有甚麼非分之想。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個下午,在暑假結束之前,正希決定主動出擊。
 
「阿… 阿蓮!」
「咦?正希?你唔係今朝來過啦咩?唔知得左買菜心啊?」
「嗯。其實,我唔係來買菜架。」
「做咩啊?掛住我啊?」
阿蓮笑笑口地說。她不知道這樣一句讓本來已經緊張得手心流汗的正希心跳加速。
「我… 啊… 其實…」
「嗯?」
「我有兩張演唱會飛,唔知你今晚得唔得閒?」
 
阿蓮面有難色,看著正希手上的演唱會門票,徬徨地站著。
 
「你… 你今晚唔得閒唔緊要,其實… 可… 可以聽晚個場…」


「我諗唔好啦。」
「點… 點解啊?」
「正希啊,我地唔係個種朋友啊。」
「我… 我唔明。」
「哈哈,你睇我,賣菜婆一個。仲有你年紀咁細…」
「我唔介意呢啲…」
「哎呀!唔得架,唔好發夢啦!」
 
正希尤如萬箭穿心,再被連環雷擊一樣,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對唔住!」正希無意勉為其難,故作鎮定地拿出紙筆來,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有咩事搵我。」
 
菠菜蓮點了點頭,伸手接了紙條。
 
正希以為那是跟菠菜蓮的最後道別,而他也是時候死心了。往後的日子,他也沒有再到過街市,甚至連超市也不願意去,免得勾起以往的傷心事。
 
豈料,就在同年的晚秋,秋風送紅葉之際,正希竟然收到菠菜蓮的短訊。
 
「今晚有空嗎?」
 
短短五個字,猛烈地震撼了正希的心坎。他從沒想過菠菜蓮會想起他,甚至和他約會。正希回覆說「有空」後,立即離開自修室,往街市奔馳。
 
「別到街市。我們在九龍塘的戲院等吧!」
 
九龍塘。這三隻字總是給人無盡瑕想。這裡除了有富豪住宅區外,另一景點就是「時鐘酒店」,是沒有樓房的年輕愛侶的天堂。正希想到這裡,立時額頭發熱,緊張非常。
 
「等咗好耐啊?」
「唔係啊。」
「咁… 行囉?」
「阿蓮,你… 你今晚… 真係好靚。」
 
在正希面前的,不是他認識的菠菜蓮。阿蓮穿上了鮮紅色的長裙,化了個淡妝,還故意電了曲頭髮,好像參選香港小姐一樣。正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更不敢相信阿蓮在戲院內一直挽著他的手臂,像小烏一樣依偎著他。
 
這時他們第三次身體接觸,也是最後一次。
 
「你… 你見點啊?」
「阿蓮,我… 我有少少暈…」
「你無事啊嘛?」
 
對正希而言,跟菠菜蓮這段關係就像一場夢。原來,早在九龍塘的約會之前,阿蓮的菜檔就而關了,街坊們都聯絡不到她。據說,阿蓮得知她在東莞的老公患了重病,急需醫藥費。盤算良久之後,阿蓮決定找「祈福黨」來幫忙,向年少的正希下手。
 
事件轟動了正希所住的那區。正希的家人發現他們戶口一大筆錢忽然不翼而飛,立即報了警,才知道整件事的來由。面對街頭巷尾的耳語,正希和家人不堪壓力,搬離了住了十多年的地方,舉家移民到英國。
 
就在離開香港那夜晚,阿蓮抱著載滿現金的手袋,登上了九龍塘往羅湖的列車。她凝望著玻璃窗上的雨點和自己憂傷的倒影,想:到底,我有否愛過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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