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17


太陽照常升起,許多日子過去,我依然在寫這篇小說,縱使不知該如何下筆,但每當讀到「她笑得很甜,像今日的天氣,陽光燦爛的日子」,總能切實地感受沙貝的存在與美麗,彷彿她就在腦海中不曾消失。


沙貝翹腳而坐,把拖鞋懸在半空中一跌一蕩。她的白色T-Shirt又緊又短,伸懶腰時不自覺把白膩的小蠻腰露出來,教我幾乎不敢直視。


「不好意思,電影很長,沒有在意你就在身邊,我真的看得有點睏了。」沙貝嬌笑道,把T-Shirt整理好。




「今日的天氣多好呀,陽光燦爛的日子,就如我們上次上堂時看過的電影一樣。」我不知該說什麼,竟笨得用天氣來作開場白。


「大仙,幹麼今朝沒有上課?我還以為會在班上碰見你。」沙貝問道。


「沒什麼,睡過了頭,未能趕及十一點前在一粥麵吃早餐,因此就翹了課,僅此而已。反正都就快畢業,成績一般,多上堂也無濟於事,乾脆就來看電影好了。我在看畢業生。」




「畢業生我也看過,講的好像是迷惘。可能我剛入大學吧,這套電影其實挺好看的,但是我又說不出它有多好看,只記得戲中羅賓遜太太勾引男主角,情節挺下流的。」

「對呀,就是畢業生的迷惘。說白了,講述畢業生無所事事,與父親的朋友的妻子偷情,再和她的女兒戀上,最後私奔。這樣聽起來,不像不朽的經典電影吧?好像隨便一個人都能寫得出。電影的好壞,在於它背後的意義,而非情節本身。若你觀事流於表面,『The Graduate』或許只是一個忘年不倫故事,抑或導演不知在哪個晚上興之所至,只想單純地寫偷情故事,所謂『畢業生迷惘』之類的高深意義,不過是觀眾的一廂情願,我真的不知道。」我頓一頓,喝一口水,再發表我的偉論:「嗯,我想定是後者。藝術作品之所以經典,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觀眾碰巧地太多了吧!都是僥倖的垃圾。」


沙貝聽得眉頭緊皺,說道:「大仙,你怎麼又像上次一樣自說自話,我真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我總覺你很厲害就是啦!你這樣自大,定是有驚人的技藝。」


與女孩初相識,開場白該是:你住在哪裡?在哪裡唸書?幾年級?家裡有什麼人?喜歡容祖兒還是謝安琪?哪個星座?幾多歲?但我對著沙貝,總是裝作高深談論電影,不知是否太寂寞,一整天除了「出前一丁牛扒餐,凍檸茶少甜 / 八達通付,不用膠袋 / B餐,謝謝」外,幾乎沒有說過別的說話,抑或要在美貌少女前炫耀知識,就像駕著開蓬寶馬跑車,在中環街頭穿著Prada西裝顧盼自雄。總之沙貝笑了,我就感到由衷的快樂。


 
「不厲害,大學幾年,我花了很多時間在圖書館一樓看電影。天地堂太多,不看電影的話,總覺現實生活停滯不前,時間過得更慢。」


沙貝接著又道:「不要緊吧,反正你都快要畢業。畢業對我來說太遙遠,遙遠得好像婚姻一樣,真無法像要如乞丐般寄求職信的日子。畢竟我才得十九歲啊,我還以為我會在香港大學唸上一輩子。」沙貝說著,把拖鞋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又不禁把眼神放在她雪般的大腿上。


沙貝好像知道我在偷看她,一嘟咀,便搶了我掛在花俏恤衫前的Ray-ban太陽眼鏡,再自己戴上,笑道:「以今日的天氣,戴太陽眼鏡會否有點誇張啊?你的紫色碎花恤衫未免有點花俏,再配上太陽眼鏡,在開心公園走來走去,不認識你的,一定以為你是同性戀啦。」


「就像電影,我戴太陽眼鏡穿花恤衫只不過就是『想戴太陽眼鏡穿花恤衫』,沒有別的動機,遑論同性戀的性暗示了。」


「是了,我剛才在看『雲圖』。大仙,你有看過嗎?」




「我跟我的宿友在戲院看的,你覺得怎樣?」


「叙事亂七八糟的,六個故事時空交錯,實在太難明白。」


「我的宿友特別喜歡Sixsmith與RF的同性戀故事。他那日在戲院在我耳邊說,他最喜歡RF對Sixsmith的一往情深,又打趣地問我會否為了他像RF一像吞槍自殺,一樣為他作曲。我實在不懂回答,他說RF圍著Sixsmith公轉令他很感動。我的宿友向來很瀟灑,我從沒見過他流淚,可是RF一句句『Sixsmith』『Sixsmith』地喚著他的愛人,卻令他哭得像個孩子。」說著說著,我又想起佐藤的樣子,好像能感受RF內心的掙扎。


「你的宿友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她是不是你女朋友?」沙貝裝作若無其事,但她試探之情溢於言表,我又怎會不知。


「不是,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我沒有女朋友。」




沙貝本來緊皺的眉頭放開,笑道:「你不覺得RF那種人窮志不短,但卻又才華洋溢的人很吸引嗎,才氣縱橫的人總喜歡同類,所以他們都自戀,唯有在同類身上找尋相近的氣息吧。」


「嗯,大概吧。」


沙貝說,見了我兩次,但我總對她一無所知,她問我要不要去Global Lounge的Pacific喝咖啡,不知怎地,阿竹告訴我的Pacific故事在我腦海中掠過。              


「A half-book is after all a half-finished love affair……」沙貝呷一口咖啡,一邊低聲喃喃,幾不可聞。她抬頭道:「這句RF的對白實在寫得太好。是了,大仙,你除了看電影外,還有怎麼興趣?」


「看書,寫作吧。」




「寫點甚麼?能給我看看嗎?」


「沒什麼,盡是無聊的打東西。我想寫的時候便寫,不想取悅別人。」我將在網絡連載小說的一節隱瞞,畢竟我跟她不熟稔。

「最近朋友推介一本網絡小說給我,情節下流,文筆有趣,我一讀後竟欲罷不能,它的名字,喚作……」


沙貝像書中女角牧子一樣把微燙過的短髮往耳背撥,忽然有點臉紅,囁嚅道:「《七….七不思議食女事件》,不知你有否看過?」

我好像看得見牧子。難怪沙貝出場時,我寫道:「她斜乜著眼睛看著我,像久別重逢,但我卻從未見過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