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自己出嚟做嘢……」我猶豫,因為工作對我這個十七歲的小朋友來說實在是太遙遠的事。 
「做咩呀?又要自己做大人又唔想有負擔呀?」 
「我都知阿叔你一定係幫阿爸同阿…」 

「咔嚓!」突然有人打開大門,是爸媽回來了!我立即打斷話題,希望立即跑回房間,這兩天我都是用這個方法避開爸爸,我幻想著能過一天就是一天,十天之後爸媽就會離開香港,然後像平常忘了我的事一樣,把我要去外國的決定忘掉。 

但今天不成功。 

「諾仔,我終於見到你。」他是我的爸爸,謝景森。 





「爸。」給遞捕的感覺真難受。 

「點呀?避咗你阿爸兩日,今日終於走唔甩喇?」媽咪的冷嘲熱諷,我一早習慣。 

我:「邊有呀…」 

媽:「仲話冇,果晚明明睇緊波,阿爸一返就走返入房,今朝食早餐果時明明已經起左身,又叫霜姐同我地講你仲訓緊。」 

「…………」 





爸:「諾仔,今日阿爸唔同你爭執,聽阿爸講一次,乖乖地去外國讀個學位返嚟,到時你自己鐘意乜就做乜,好冇?」

「我都話唔想去囉!」我從來不是願意商量的人,那是自小的性格使然,只要他們一說我不願意的東西,我就會很敏感很暴躁的反抗。 

媽咪:「諾,又咁晦氣到阿爸講嘢!」 

我:「我冇晦氣,我想有自己選擇!我就嚟十八歲喇!」 

爸:「又係呢句!十八歲十八歲!十八歲係乜嘢?你仲要食屋企住屋企,十八歲又點?你一日要食我俾你嘅飯,你三十八、四十八、五十八歲都要聽我講呀!」 





討厭!又是這一類強權理論!你是我爸媽,帶我來到這個世界,給我一碗飯,就連思想跟前路都控制我? 

我謝宣諾已經十七歲,當年叔叔比我還小的年紀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已經有能力反抗爺爺,我就是不相信我真的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 

「俾飯我食又點!最多咪唔食!」我在臨界點上再加上了一把火 

「夠喇諾仔,收聲喇,收聲喇。」叔叔這時插嘴,但我那聽得進耳朵? 

媽咪:「謝宣諾你幾時學識咁講嘢?」 

我:「妳地好日都唔望我一眼,我幾時學識妳地梗係唔知啦!」 

爸:「我地好日唔望你一眼?你食好住好呢啲嘢邊度嚟?而家幫你諗埋前途仲要話我地管你?如果你係叻嘅就入香港大學我睇啦!使而家我地兩個幫你擔心?」 

我:「你又知我入唔到?」 





爸:「唔該你照下鏡睇下自己啲成績先啦!入到入到!你入到我短兩年命都肯呀!」 

我:「好呀!咁你等住短兩……」 

「啪!」突然一記耳光狠狠的打在我的臉上,我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倒在地上。打我的不是阿爸,也不是媽咪,是叔叔。 

叔叔從來沒有打過我,我帶著不能相信的表情看著這個十五分鐘之前還跟我談笑風生的叔叔,到底發生什麼事? 

爸媽也覺得很驚訝,一時間我們三個都不懂得反應,因為這個畫面從來都不會在我腦內出現。 

這是叔叔第一次打我。

叔叔板著臉慢慢走到我的面前,右手一拉將我整個人拉起來,然後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諾仔,你後生,你輸得起,但唔代表你乜嘢說話都可以講。你可以憎我,但你一定要記住我呢一巴,記得愈耐愈好。」 

說完,叔叔便拿著那個鍋子回到他的房間,爸爸看了我一眼也回去休息,剩下我呆呆的站著,還有一個看著我不說話的媽咪。 

我感覺叔叔出賣了我,就算他從來都不是站在我的一方,但他一直清楚我的立場和想法,剛才明明是爸爸用那套強權理論去侮辱我,什麼給飯不給飯! 

我覺得他們每個人都針對我! 

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想走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媽咪終於說話:「謝宣諾,過來。」 

「又點呀?」我不耐煩,反正已給了一記耳光。 

媽咪:「聽日起身,要同阿叔爸爸講對唔住。」 

我:「我俾人打仲要講對唔住?痴線!」 





我轉身走入房間,大力的關上門,倒在床上便睡,什麼事也不理,包括詠莉那幾通來電。 

早上六點,我起來梳洗之後就換衣服出門,出門之前,霜姐又悄悄的拉我到她的房間。

「大官,俾二少打嗰一巴有冇事呀?咁早妳去邊呀?」 
「我冇事啊霜姐,妳又話唔舒服?咁早起身做乜?訓多陣啦。」 
「我擔心你呀,我聽到你同老爺佢地嘈交,驚到成晚訓唔著,你唔好成日同老爺頂頸啦,佢地都係為你好。」 
「我知喇,你返去訓先,一陣阿爸阿媽佢地醒咗我地又嘈交喇。」 
「係喎係喎,咁好啦你唔好咁夜返呀。」 

霜姐拍拍我的外套,然後送我出門再靜悄悄的幫我關門。走出大廈,看著只有微亮的天空,我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又或者應該說,我可以跑到哪裡。」 

我邊走到車站,雙手很自然的想放到外套口袋,突然發現,口袋裡面,多了幾千塊。 





是霜姐剛才偷偷放到我口袋的。 

在這個準備走進成人世界的年紀,每個年青人的思想都是依舊簡單,誰直接對我好,誰便是好人。 

記著,是要直接,就算是間接的,都是壞人。

我一個人跑到旺角那網吧,推開門,只看見人不多,店中的顧客都是那些臉熟的怪人。 

他們大部份都是無業遊民,每天都待在網吧內過日子,頭髮長長的那個我們叫他蔡卓妍,我不知道他的真正姓名是什麼,只知道他跟我同樣都是玩天堂這個網上遊戲的。唯一跟我不同的是,他在遊戲內是扮演一個人妖,網名叫「蔡卓妍」。 

人妖的意思,就是男人用女性角色,有人是為了美感,有人是為了騙其他玩家道具。我不知道蔡卓妍是為了什麼,反正我知道了他是個人妖之後,對他這個人和他的網上角色都沒有什麼興趣。 

還有,坐在角落那邊正在酣睡的叫阿力,槍戰狂人,我每一次來都會看見他在,要麼在網上跟人槍戰,要麼在睡覺,我從來沒有跟他聊過天,因為他的身上有一種味道,大概那是幾天沒有回家的味道。 

每次我自己一個人單獨來到這網吧看見他們,我都會坐得遠遠,有時候我會偷偷的看著他們,我會想, 

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每天待在網吧不回家?我從來不會假設他們這種生活是快樂的,因為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們真正快樂。 

什麼是真正快樂?就是我跟阿斌和建倫他們,在球場上一班兄弟一起衝鋒陷陣,有時是擊敗了一支強隊,有時是打進了一個很美妙的入球。 

如果你看過我們那刻的表情,你就會知道什麼是真正快樂。 

我走到櫃檯,當值那個叫堯叔,在這網吧已經工作已有很多年。 

「咦?諾少,今日咁早?又逃學呀?」 
「唔使返啦。」我笑笑,拿了那開機的發票便離開。 

我避開了那一班讓我不自在的人,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打開電腦,跑到天堂這網上遊戲當中。我很喜歡玩這遊戲,因為我們一班兄弟也有玩,在那個網絡世界入面,我們可以天天見面,一起殺人、搶道具和搞點無聊事,完全避開真實生活中所有的不快樂和困難。

我走到遊戲中,回到遊戲內我們的那一間大屋,我看見阿斌也在線上。我走到阿斌門前,揮動手上的武器引他的注意。 

「?」 
「斌?自己一個人都玩通頂?」 
「冇…上咗嚟發呆之嘛,你呢?又會咁早上?」 
「我同阿爸媽咪嘈交,一早走咗出G4。」 
「嘈乜嘢?」 
「去外國件事,我仲俾我阿叔打咗一巴。」 
「-.-」 
「痴痴地,我唔會同佢地講嘢。」 
「點唔同佢地講嘢?唔通你唔返屋企?冇錢又咪係要投降。」 
「我十七歲喇,最多咪出去做嘢養自己。」 
「有必要咩?我係唔想去,但我唔想阿媽唔開心,佢同阿爸又搞離婚,我再唔聽佢話,佢一定好激氣。」 
「我唔知點,過兩日先算。你出唔出嚟?過嚟G4搵我。」 
「我唔過住,未訓過,訓醒先打俾你。」 

跟斌聊完之後,我從遊戲中下線了,我來到這裡,根本就不是想玩遊戲。打開Msn,我看見詠莉留下了兩個離線的訊息。 

『謝宣諾,訓咗?』 
『謝宣諾,我唔舒服呀!』 

看見詠莉說不舒服的訊息,我立即從褲袋中掏出手提電話想打電話了解,但看見電話上顯示的時間,才七點十五分,她應該還未起床吧。 

我又收起電話,在電腦上百無聊賴的看東看西,看到悶就發呆,發完呆就到櫃檯買了一個杯麵來飽肚,吃完又是發呆。 

發完呆,我又看著在網吧內睡覺的那幾個人,我在想,為什麼他們會那裡無聊整天都待在這?他們的生活呢?還有家人不會罵他們?他們的前途喇? 

雖然他們看起來好像不太如意,衣衫襤褸的躲在這個地方。但我看著他們,慢慢看到了在他們身上,有一樣我覺得自己沒有的東西。 

那是自由,可以依據自己想法的自由,一種無與倫比的自由。

看著看著,我覺得好睏,對,我昨晚睡不好,現在食飽就自然渴睡,迷濛中,我慢慢睡著了。 

我伏在鍵盤上,一睡就是中午,起來後,我看見網吧內全都是學生。看看手錶,已經是下午一點半,是附近學校的午飯時間,難怪會有那麼多學生。 

我拍拍後腦,讓頭腦清醒一下,正站起來打算去方便一下之時,「蔡卓妍」剛好剛好從洗手間走出來,我們打了個照面,他竟然向我展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 

忽然間,我覺得這個地方的人原來也不差,起碼比家裡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