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時間,我想起詠莉說她身體不舒服,立即打電話給她,電話接通後,我將昨晚的事告訴了她。 

「妳身體好啲未?對唔住,俾阿叔打完一巴之後冇心情聽電話,今朝太早見到妳個訊息,怕嘈醒妳所以冇即時覆妳。」 
「我M到呀,個肚痛到不得了,本來想去醫院,點知換咗衫之後又冇咁痛…我冇事呀,你叔叔點會打你架?佢咁錫你都打你?」 
「唔好講,個個都係咁,佢錫我乜丫,講到底阿爸先係佢米飯班主,有咩事佢都企阿爸果邊啦。」 
「咁你宜家點呀?一早出咗嚟伯母佢地冇搵你咩?」 
「冇噃!我閂咗房門佢地都唔會睇我係訓覺定起身啦,話唔埋宜家又出咗去傾生意。」 
「要唔要我出嚟陪你呀?」 
「唔好喇,妳唔舒服,妳休閒一下,我再俾電話妳。」 
「好,咁你唔好唔開心喇。」 





跟詠莉掛掉電話後,我又走上天堂的世界,這時建倫他們剛好在線上,我們一大幫人快快樂樂的又玩了一個下午。 

年青時的無憂無慮,真的讓人嚮往,我是這樣長大的,在一個只有物質而缺乏關懷的家庭長大,這一幫兄弟就是我的全部。 

晚上十點,跟詠莉斷斷續續的收發訊息之後,我的手提電話電量已所剩無多。當我剛又吃完一個杯麵飽肚,正打算在Msn跟一眾兄弟們談天說地之時,我的手提電話突然響起,我一看來電顯示,是媽媽。 

看見「媽媽」兩個字出現在電話上面,一股恐懼感油然而生,她打電話來應該不會是跟我說不用去美國吧。 

我拿著電話像老僧入定般的一動不動,儼如手中拿著的是一個手榴彈,只要稍一處理不慎,就會萬劫不服,粉身碎骨。





我看著電話一直響鈴,手就一直冒汗,我的理直氣壯跑哪了?我不是一直覺得是他們仨不對嘛?我不曉得,只知道我看到媽媽的來電就很害怕,這種感覺直到媽媽的來電斷掉,我才有死裡逃生的感覺。 

「媽咪搵我做乜…」當我正在猜測打電話來的目的時,突然電話又響起,這一次,是爸爸的來電… 

先是媽咪,後是爸爸,這一次不得了,他們一定想打電話來找碴!我心裡害怕,腦裡面立時盤算,對嘞!我不應該聽電話,因為我現在的劇情應該是在街上太嘈聽不到電話的響鈴。 

媽咪那個來電聽不到,爸爸這個來電,也應該合情合理的聽不到! 

我又再次等到爸爸的來電斷掉,心裡覺得好複雜,他們打電話來是罵我還是關心我?我要不要回電給他們? 





我的心七上八下,又唔想接獲爸媽他們,但又怕他們會擔心我什麼,我將手提電話放回口袋內,正煩惱著如何是好,焦點也開始模糊。 

這是我從小到大的一個小毛病,只要一碰到我覺得非常尷尬又或者是不能處理而非常焦慮的事情上,我的大腦會突然像懞了一下,然後視線會找不到視點,簡單說就好像那些低血糖的病人一樣。 

我感覺頭昏了一下,用雙手按著眉心希望可以令情況好一點,但這個時間,第三次的電話又來了,來電顯示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咪, 

是叔叔。

但這次我的反應不同,爸媽那兩個來電的感覺讓我很難受,我是很怕,但我不覺得自己是完全的犯錯,為什麼我要像逃犯一樣被追捕? 

我要反客為主!我十七歲了,我要說我自己想說的話,我再不是小孩子。 

「喂」我接通電話 
「諾仔,你去咗邊?我問咗霜姐好耐佢先同我講原來你一早出咗去!」電話傳來叔叔的聲音 




「我出咗去搵朋友,做乜?」 
「阿嫂搵你…佢地話你冇聽電話,你宜家喺邊度?」 
「我同朋友一齊,我返嚟先講。」 

「晨,俾我!」突然我聽到媽媽在電話旁大叫,心裡的恐懼感又來了。 

「謝宣諾,你係咪唔使返屋企?我同爸爸已經唔係成日喺香港,我地喺度你又出去玩唔返屋企,係咪當我地死?」 
「妳唔好一拎住電話就鬧人得唔得呀?我去同朋友傾偈唔得咩?」 
「仲有禽晚我同你講起身要同阿爸阿叔講對唔住,你有冇講?」 
「我都未返,點講呀?」 
「你冇電話呀?」 
「宜家要唔要咁趕呀?我返嚟講唔得呀?」 
「你會返嚟講咩?如果唔係我問你你都唔會………」 

突然電話沒有了聲音,我一看,原來電量耗光了,媽媽的聲音也停止了。 





我突然覺得很寧靜…… 

從小我也不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成長,照顧我起居的都是霜姐,直到近年他們事事都好像看我不順眼,每個決定都是以強權實行,不能反駁也不能商量。 

別人的父母都是以兒女為世界,但他們只想我的世界只有父母。 

我們好像世界不相關,我們的想法也從不相連,讀小學時我曾經有過一個想法,這一刻,這個想法又再從現在我腦海之中 – 

我的世界內,好像可以沒有父母的存在,也完全沒有影響。 

這世界有人跟我有一樣的想法嘛? 

你們有試過嘛?你們有後悔過嘛? 





這三通電話之後,我打消了回家的念頭,決定在這網吧過一晚再算,反正我身上有霜姐給我幾千塊,就算今天晚上到那裡也可以。什麼事都好,到我身上的錢都花光了再算吧。 

我把電話塞到袋子裡去,又再沉醉於那個網上遊戲世界之中。

一直玩到凌晨四點多,網吧裡的人依然是玩得情緒高漲,而我經過整整一日的時間後,也漸漸和蔡卓妍跟阿力混熟了。 

「諾仔,教你丫,打到自己得返小小血,帶多啲嘢喺身,過重佢咪唔回血囉。之後企村門口用拳頭引人玩,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咁,你小血人地一打你就死,佢整紅咗自己你咪轉個正身殺佢囉。」蔡卓妍如數家珍,一直在教我玩遊戲的白目手法 

我:「咁你都諗到?我同班同學只係一味追住人斬。」 

蔡卓妍:「日日都玩點會諗唔到,我玩女人都係為左玩班傻仔,識唔夠三日就老婆、老婆咁叫我,幾過癮,哈哈。」 

我:「你地唔使返屋企咩?我次次嚟都見你喺度。」 

聽到我這個問題,蔡卓妍和阿力突然轉了一下表情,但很快又強擠出笑容來緩和氣氛。我知道,這是有口難言的表情。 





阿力:「屋企都好返嘅,呢度我地鐘意玩就玩,訓就訓,幾開心。」 

蔡卓妍:「正確!最緊要自由。」 

聽到「自由」兩字,我暗暗同意,然後再打算在他們身上打探一下要過這一種「品味生活」要具備什麼條件,怎樣才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沒收入的情況下天天在這網吧流連。 

蔡卓妍:「我有搵錢呀!平時呃人啲武器咪會賣囉,呢度打機用得幾多錢?打一日都係八十蚊左右,食埋麵都唔使一百蚊,我賣把勁劍都唔止啦。」 

聽到蔡卓妍所說,我頓時醍醐灌頂,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可以無拘無束地享受這種退休生活,現在才知道原來得來不易,真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在他們閒談間,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開大門進來,是我的肥妹,詠莉。 

「點解妳會嚟嘅?」 
「你電話點解一直唔開?」 
「冇電丫嘛。」 
「冇電你唔識搵地方充電?叫人點搵你呀?」 
「頭先媽咪用電話又鬧我,我見冇電咪唔理住,妳一個人落嚟咁危險。」 
「我就係有急事要搵你,打你電話又冇人聽,我唔落嚟搵你可以點?」 
「乜嘢事呀?」 
「你媽咪打電話俾我,話世伯因為你學業嘅事太激氣,喺屋企暈咗呀!」

「咩話?」我大驚,自然反應地掏出電話想致電回家,當然很快我便知道我的手提電話依然是沒電 

「肥妹,俾妳電話我。」 
「哦。」 
我拿過詠莉的手提電話,正想趕快打電話給媽咪問過明白時候,我停住了。我拿著電話看著詠莉,而詠莉也傻傻的一直看著我。 

一直過了兩分鐘,詠莉才開口問我:「做乜事?」 

「我唔記得哂阿爸媽咪同阿叔電話…一直都係記喺電話入面。」 

我慚愧,同時也很擔心。 

「唔好理,我地坐的士返去。」詠莉拉著我的手向外走 
「我仲未埋單呀。」 

離開網吧,我們立即找計程車回家,但不知道是時間問題還是老天看我不順眼,車還是一直沒有找到。 

我又不耐煩又擔心,手拿著詠莉的電話一直想記回他們三個人其中一個電話號碼,但同時間又不斷去怪責自己。 

因為我真的忘了他們的號碼,而且是忘得乾乾淨淨。 

我覺得焦急了,手拖著詠莉不斷冒汗,看著那條沒有計程車的馬路,拿著一個我忘了號碼而不能打出的電話,我覺得自己很失敗,我竟然完全沒有辦法去做一些事情讓自己看起來能幹一點的事情,這個世界真的很難控制。 

我愈想愈怕,我很怕不幸的事情會發生在爸爸身上,腦海不自由主的讓負能量到處飛,我快要慌得發瘋了。 

在完全沒有方向之下,我只好打電話給朋友分憂,最後我選擇了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建倫。 

「喂,邊個?」 
「建倫呀?我係諾呀,我阿爸&*%#$*@^&%#*^#……」 

我在電話的另一邊一面哭一面把阿爸暈倒的事情告訴建倫,建倫一向是我們的領袖,在我們最需要人領航的時候永遠都會充當一個導航的角色,我好不容易找到一部計程車後,就在車內一直靠著詠莉,一邊跟建倫說起那一堆我大約知道自己應該有錯的說話來減輕自己的內疚感。 

半個小時後,我終於回到家門,我深呼吸了一下,便跟詠莉一起推門進去。門打開,我看見大廳那昏沈的黃燈旁,有一個人正悠閒地邊喝東西邊看著雜誌。 

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