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咚噠咚噠咚噠咚」今天高跟鞋的聲音聽來怪怪的,但日言沒有理會,因為她忙著競步,那可不是一個比喻,而是客觀描述。如果她身邊站著一個擁有國際裁判資格而且很男性的競步裁判員,大概也不會向著她舉旗。當然,那也不是一個比喻,不舉旗只表示她的步姿完全符合競步比賽標準而已。

由於她競步的姿勢確實很競步,所以也不會比捉蟑螂式的穿衣法更優雅多少,對此她可是一點不在意,因為她走得確實快,大概也沒多少人看得清她的樣子她覺得。這無疑跟互聯網上自願拍幪面裸照的女士,或胡亂罵街造謠生事的網民,是共享著同一種邏輯的:「只要看不到臉,甚麼都可以,甚麼都無所謂。」這是一種自我物化物化自我的循環系統。

她走得很快,沒有算清楚已經有多少人被她超越,但她倒剛剛算清楚了月底前的財政狀況。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不能伸手召計程車,否則剩下的兩星期必須絕食,不是節食是絕食。日言聽聞這地的反對派領袖曾經絕食抗議政府的某些政策,日言平常不大看時事新聞(當然富豪抱孫這種時事她看得很仔細),不清楚這些反對派領袖抗議甚麼,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反對派領袖不只一個,而且數目明顯不少。因為他們絕食也採用接力輪休的方式,據說每人就絕它十來個小時的食。



日言不確定這種絕食抗議方式在政治上是否收效,但她可以確定十來個小時不吃東西對於減肥是有一定幫助的,她平均每月都有三五天絕如此這般的一種食,而她抗議的是腹部長肉的速度不夠和諧。另一件她可以確定的事,是今天街上的計程車是史上最多的。像競步裁判員一樣舉著紅旗的計程車,不斷在她身前身後穿梭往返,她的手幾次伸到屁股以外二十公分的地方,幾次都在那個份上停下,然後放回來。她覺得這比反對派領袖絕食抗議需要更大的意志力。





好不容易走到地鐵站入口,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由於她競步的姿勢確實很競步,所以那隻拍她肩膀的手很可能已經被她大幅度上下移動的肩頭摔開了。可是,肩頭被碰了一下無論如何要看過究竟,否則被別人佔了便宜而不自知就不地道。對,重點是不可不知,不知意味著愚蠢,好欺負,雖然這種「意味著」沒有甚麼根據,經不起推敲。但這點完全不要緊,因為推敲這動作除了費勁,搞不好甚至會把自己推進「不懂世情」的深淵,要不得,所以這個敲是推不得的。

日言向前多衝出兩步才算止住去勢,她迅即換上一個凌厲眼神回頭察看。拍她肩膀的人在她身後三步,男的,三十來歲,不帥,皮膚不好,衣物不名貴,不妥貼也沒有品味,手表倒不錯,相信比他身上衣褲鞋襪加起來還值錢。他那隻被日言肩頭摔開的手還愣在半空,五隻手指鬆弛地張開,掌心微微向下,彷彿招手的動作突然卡在中間不上不下。他的嘴巴也半開半閉的愣住,彷彿不小心把一顆蒟蒻果凍吞進喉嚨,哽在喉間不上不下。對,「不上不下」就是何日言對林幸子的第一印象。不上不下這感覺很曖昧,談不上好壞,說不上對錯,就是有點沒有立場沒有特色沒有面孔的感覺而已。

「幹嘛?」日言對自己話語中的強硬很滿意。

「嗯,小姐,你……」幸子說著踏前兩步靠近日言:「你……」可是日言很配合的退開了兩步,令雙方的距離保持得很好。

幸子不再踏步,只引頸以近,道:「你的牌子未剪下來。」





日言繼續很配合的把上半身往後傾,令雙方頭頸的距離繼續保持得很好。同時,這動作亦結結實實的測試了日言腰背的健康情況。當她隱隱感到腰部近屁股上方有一閃針刺感,她立時想起某個牛奶廣告,而且開始擔心自己骨質疏鬆的程度。她沒有想起的是,自己每次想起一個廣告,就會同時勾起一種恐懼,各式各樣的恐懼。誠如諸公所知,有了恐懼一切就易辦事。恐懼年代就是需要易辦事付款,就是這麼回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