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內,白霧彌漫……

憤怒。

重重濃霧之中,爵士仍然可見藍天恩深沉的黑瞳彷彿已經化為了一汪沸騰的海洋,遏止不住的暴怒正源源不絕的翻滾而出。

「魔力解放……」

藍天恩的語氣平靜異常,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機械人,然而話音中蘊含的冷靜卻只令爵士倍感毛骨悚然。



「Miracle - Dress up。」

如白蔥般的玉指飛快舞動。須臾之間,一股清湛的碧藍炫光已自藍天恩手上的手機螢幕中轟然爆發開來。青光轉瞬化為清風,再變為流水,縈繞藍天恩的身姿飛舞,淜滂流轉。

藍。

如蒼穹般浩瀚遼闊的湛藍、如淵海般深邃壯麗的幽藍……這一瞬間,爵士的視線彷彿已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藍所充盈。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的藍天恩早已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本來烏黑亮澤的秀髮已被染成了澄淨的藍,高高挽起,在腦後綁成了一根短小的高辮。一張本來剛毅無比的臉蛋上,添上了幾分水藍色的淡薄眼影,讓她一張本已可愛的俏臉多添上幾分瑰麗的狐媚。在她的臉蛋之下,本來平淡無奇的體育服裝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胸前兩塊藍色的三角形布料、肚皮上隱約透視的一襲藍色薄紗、藍色短裙、藍色絲襪……手中還執起一把變得更巨大、更華麗的藍色中國風折扇。



爵士突然覺得,眼前的少女異常陌生。

眼前的藍天恩,彷彿不再是班上那個總是傻頭優腦、粗線條的大女孩。變身之後,她身上多添了一份奇妙的氣質:淡若水,亦透徹若水。她就恍若一個下凡降世的仙女……

是的,這就是魔法少女……

藍天恩——

——熱情澎湃的水藍色,魔法舞者。



對峙。

再一次對峙。

撇除偷拍的那晚,這可是爵士第二次在如此近的距離面對魔法少女變身後的樣子。

同樣的對峙,同樣是被魔法少女兵刃相向的嚴峻局面。然而不同的是,藍天恩雙瞳中只有一片沉寂和毅然,毫無當晚在洪君兒眼中所見的猶豫和迷茫……所以爵士馬上就明白了,不同於洪君兒當晚知道真相後的掙扎和洩憤,眼前的藍天恩……她是認真想要除掉自己的!

眼前突然出現妨礙自己視線的濃稠白霧最初的確是讓爵士嚇了一跳,然而即使身在能見範圍不超過五米,連眼前不遠處藍天恩的身影都逐漸變得隱若迷糊的氤氳霧氣中,爵士身上卻仍舊找不到半絲慌亂。相反,他唇上的那一抹弧度卻是愈來愈彎,愈來愈不懷好意了。

也許,爵士該早就預想到至少一名魔法少女會有這種妨礙視界、擁有屏障效果的特殊魔法了。仔細想想的話不難發現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依照洪君兒的說辭,她變身成為魔法少女與妖魔戰鬥已長達一年多的時間,然而社會上都毫無半點關於她們或是妖魔出現的新聞,想必也是多虧了這種魔法的效果吧……至於上次自己剛好撞破了她們的變身秘密,恐怕也只是一次偶然中的偶然而已。

「除掉你……你這不可饒恕的邪惡妖魔……」相較於爵士神色的莫名淡然,藍天恩的一張俏麗臉容早已冷峻無比,眸中眼神冷徹有如極地的寒冰;她雙眼緊緊地死盯著爵士,口中卻是唸唸有辭地不停在說著些甚麼:「君兒的犧牲,竟然只是為了救你這種傢伙……除掉你……只要除掉你的話君兒就能再次重拾笑容了吧……」

白霧靡微。在濃濃的白煙之中,藍天恩的玉手微微輕顫,掄起了藍色光芒愈來愈熾烈的那柄中華巨扇。



……她們身為魔法少女,其真正使命到底是甚麼?

柔和的藍光遏止不住的在巨扇的扇身上凝聚、閃耀,不一會兒本來只是平淡水藍色的巨扇已變得如同最頂級的藍寶石一樣閃爍華麗。

是的,魔法少女不該用魔法力量傷害別人。

藍天恩眼神凌厲,彷彿手執的最鋒利的刀刃一樣,猛然倏忽劈下。

但眼前的這傢伙……他不是人。

伴隨著藍天恩的揮舞動作,本來寄宿於巨扇上深如淵海的藍色魔力亦隨之飛舞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柄海藍色的水刃,朝爵士的方向斬劈了過去——

這傢伙!他!不配為人!



「水月舞.海中月!」

不,且不說這個本來已經心術不正的人……事實上,打著「拯救宿主」的名義去犧牲自己的想法……本來就是錯的。所謂的「妖魔宿主」,打從被寄生上的那一刻起,早就已經不是人、不配為人……或者說,他已經再沒權利、再沒資格重新變回一個正常人了。

「藍天恩,如果還有來生的話,我希望能再一次跟你成為同學……。」

然而此時,白霧的彼方,爵士恢復了一絲理智的聲音驟然傳來;如同化為和煦的一縷春風般,悄然撫過藍天恩那早已繃緊的心弦。

只可惜……已經太遲了。

化為半月形的水刃早已飛射出去,呼嘯著,朝爵士的下身疾馳而去。藍天恩雙目中的冷然逐漸褪去,也許是出於心中僅餘的一絲惻隱,她喉頭上下滑動,稍稍移偏了視線一點,不願見到血花四濺的畫面在自己眼前上演……縱然她相信,姓史的混蛋流的血定然可以拯救君兒的幸福……

所謂的「妖魔宿主」,可是打從一開始就是被扭曲的錯誤存在啊!且不說在她們先前的經驗中,由於人力所限幾乎都有五成到六成的宿主是因為沒被她們來得及發現和處理而死於慾望過大,妖魔暴走而破體而出當中。而即使僥倖存活下來,失卻了一部份慾望的他們亦再不復「真正的活著」了……

在日漸累積的作戰經驗中,魔法少女們漸漸發現了,慾望妖魔的成長,不僅在於催化宿主的慾望,更在於進食、吞噬他們的慾望……換言之,哪怕宿主真的能奇蹟般存活下來,他們曾經的最大慾望也會被榨取得一乾二淨:曾經淫慾的會變得對女色再無興趣、曾經饕餮的會對食物再無渴求,甚至產生厭食……這樣子如同行屍走肉的倖存,難道不是生不如死嗎!



既然如此,為甚麼魔法少女還要犧牲自己的肉體、犧牲自己的貞潔,就是為了換來宿主生不如死的久延殘存?!

既然如此……

爵士仍舊淡然笑著,彷彿那柄朝自己砍劈過來的水刃不曾存在於他眼中的樣子,反而大步流星的朝藍天恩的方向邁步前進……

……既然如此!倒不如打從一開始就不讓他們活下去!這才是更人道、更人性的做法吧?!

所以了……

所以,請不要怪她啊;除了為了君兒之外,這也更是為了他自身幸福著想啊……!

「嘭滋」一聲浪花飛濺聲,終於,在藍天恩面前炸裂開來!



伴隨著陣陣隆隆的石頭破碎聲,其聲勢之浩大使得藍天恩也本能地垂頭迴避,捂住了耳朵。

——這麼一來,一切終於結束了嗎……她……終於做到了嗎?這麼一來,無論是君兒,還是那傢伙本身,也總算是迎來一個解脫了嗎?

只是……為甚麼預期中的喜悅和解脫的愉悅卻未有在她心中擴散開來?

相反的,為甚麼……胸中卻會被滿溢的陰翳和罪惡感所堵塞……

是的,她竟然真的下手了。

其實打從良久的一段時間前開始,藍天恩早就對她們魔法少女嘗試拯救宿主性命是否徒然產生疑問了;只是礙於她被自小以來社會一直灌輸的道德規範所限,以及在聽到同伴們的一些反對聲音後,她也很快就一度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有再據理力爭下去——直到,她看到了朱博勤的下場、直到,她看到了這次……看到君兒如何吃虧、看到宿主剛好是眼前這個惹她討厭的傢伙,一時怒不可遏之下才……

是的,她真的下手了……枉她還曾經自詡為正義化身、守護人類的秘密英雄,但事到如今,在魔法少女光鮮的戰衣下隱藏的她……其實亦不過是個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大罪人、殺人犯而已。

她在後悔……她竟然在後悔嗎?

縱然知道那傢伙體內寄生了邪惡的妖魔、縱然她嘗試說服自己對宿主來說死亡才是更好的解脫……然而這亦無改,她已變成了殺人兇手的事實。前一剎那還在自己面前活蹦亂跳的、而且還是跟自己當了好幾年同班同學的那傢伙,就這麼被自己用魔法殺死了嗎——這樣想著的同時,藍天恩彷彿只覺得心中一沉,當她的衝動和怒意都褪去之後,只餘下無邊際的悔疚和噁心感開始轟炸著她的心靈。

死去的人將不再回來;而她手上沾滿的鮮血和罪惡,亦不會褪去……

史哲賢……

然而,藍天恩這種消沉的感覺並未有持續上多久。

驟然間,她只感受到胸前一陣悶熱擠逼的感覺,儼然如同自己被甚麼人給抱住了的樣子!

突如其來的異樣感覺,瞬間將藍天恩扯回了現實。她吃驚地睜開雙眼,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然正是那張自己一度以為早該消失掉的討厭臉容——半秒前還以為已經死在自己魔法下的史哲賢,此刻竟然毫髮未傷地站在她面前,而且還趁著這空檔,張開了雙手不懷好意的給藍天恩來了個最親密的熊抱!

怎麼可能!

這傢伙……怎麼可能甚麼事都沒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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