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咗成個禮拜,我依然一蚊都無賺到。

就算我去搵兼職,學生嘅我無可能賺到好多錢,根本無可能賺到父親要求嘅金額。

況且,我已經決定咗唔會屈服於父親之下。

只要帶妹妹離家出走,去一個遠離呢度嘅地方,唔俾父親知道嘅話,就可以脫離父親嘅魔掌。不過,我應該去邊度好?居所之處嘅問題又點樣解決?如果問題係欠缺錢,只要我去搵錢畀妹妹就無問題。

但最大問題係,假如父親發現我哋逃離之後,佢一定會報警搵我哋,甚至將我做過嘅事話畀警察知,到時就會前功盡廢。





無論我逃到去邊,都無法逃脫父親嘅魔掌嗎?

呢個時候,屋企電話忽然響起,我拎起話筒接聽。

「喂。」我講。

「係我呀,記唔記得我呀?」一把熟悉嘅聲音傳入我耳中。

「記得。」我無諗過話筒另一邊嘅人會打電話畀我。





「我哋都好耐無見,其實係咁……」對方將詳細事情講畀我知,我聽完之後感到嘅驚訝又疑惑。

「就係咁樣……我唔知同邊個傾好,所以就打畀你。」

「好……咁我哋聽晚見。」

我唔明白我點解會應承一個咁耐無見過嘅人出嚟,更何況我從來無視其他人係我嘅朋友,但係我覺得同佢見面或者係一個轉機。

為免獨自留妹妹喺屋企同父親共處,我呢晚帶埋妹妹出嚟,叫佢喺附近麥當勞度等我,而我就上去大廈天台,同約咗嘅人見面。





上到天台,頭頂只有一片黑暗籠罩,周圍有微弱嘅街燈照耀住,而透過微弱嘅燈光,我見到對方等待緊我。

「Hello!我喺呢度。」對方坐喺天台嘅邊緣,我拎住佢委託買嘅嘢,行到去佢面前。

眼前呢個人面色蒼白虛弱,而且戴住頂冷帽,睇落好似就嚟死咁,佢係我小學嘅同班同學。佢喺電話中同我提到,自己患咗血癌,已經到咗末期,長期瞓喺醫院令佢感到太無聊,所以佢偷偷地逃出醫院,想搵個地方輕鬆下。

我將佢要嘅嘢放喺佢面前,係幾罐啤酒。佢從褲袋拎咗張一百蚊畀我,還返啲酒水錢畀我。

「好耐無見!我哋乾返杯先!至從病以嚟,我都好耐無飲過酒喇……」佢拎咗兩罐啤酒,將其中一罐畀咗我,「我預咗你㗎!」

我出世到而家都無飲過酒,只有見過父親喺屋企飲。我見阿立係個末期病人,就當好心順下佢意,陪佢飲幾啖。

我哋傾咗唔少以前小學嘅事情,重有大家升到中學之後嘅經歷,受到酒精影響,我唔單止個人愈嚟愈暈,我不自覺間將一啲心底話講咗出嚟……例如點解我小學時個人奇奇怪怪,例如我家庭嘅狀況……呢啲嘢,大概我只同Cathy講過。

「係啦!其實今日出嚟,其實我想做件事。」阿立佢連第一罐酒都未飲完,睇嚟佢自從病以嚟,的確變得好虛弱。





「咩事?」相反我不自覺沉醉於酒嘅快感之中。

「我想自殺。」阿立認真講咗句。

「吓?」我以為自己聽錯,但阿立嘅表情好認真,一啲都唔似開玩笑。

「我個病已經末期,醫返嘅機會率好微,每日要受盡化療副作用嘅折磨,好辛苦,所以我想死咗去。」阿立企喺天台邊緣,從高空望住眼底下嘅街道。

「咁你依家跳落去就得喇。」受酒精影響,我不自覺衝口而出。

「哈!我都想,但係我驚阿爸阿媽傷心,驚跌落去嗰下會好痛,同埋……驚破壞同其他人之間嘅約定。」

「有咩好顧慮,想做就去做囉?一直以嚟,我嘅人生都係咁樣捱過去。」





有時望住其他人,我會諗到底我應唔應該表現得好似個正常人,應唔應同人有正常嘅社交,但我嘅心同我講唔得,出生於貧困同悲劇之中嘅我係唔可能生活得同正常人一樣,而且我重守護住我最愛嘅妹妹。既然係咁,就做返自己就夠。

阿立聽完我嘅話,睜大眼睛深思咗一下。

「係呀……忠於自己……」阿立仰視住黑色嘅天空。

我將剩低嘅酒開哂畀佢,同佢講:「如果你自己無勇氣,就將呢度啲酒飲哂去,咁你就可以跳到落去。」

阿立拎起其中一罐酒,一掃而盡。我明白阿立本身就有求死嘅慾望,佢同我講嘅真意唔係想問我嘅意見,而係想搵一個人肯定佢嘅諗法。

人就係咁搞笑,問人意見嘅目的唔係真係想聽下其他嘅意見,而係想有人肯定佢嘅諗法,給予佢勇氣去做佢想嘅決定。既然係咁,我就講出順佢意嘅答案,反正佢真係跳落去都唔關我事。

「如果有來世,我唔想住喺呢個城市,我寧願住喺瓦努阿圖,雖然嗰到啲人窮同埋缺乏物質,但係佢哋生活得好簡單,所以唔會有任何煩惱,可以好開心咁生活。」

「瓦努阿圖……?」





「嗯,你無聽過?係一個太平洋嘅島國嚟。」

「無。」

「咁呀……」阿立企喺天台邊緣搖搖慾墜,好似下秒就會跌落去咁。

「你點解會搵我?」我好奇地問,佢有自己嘅朋友又唔搵,搵一個咁耐無見過啲舊同學。

「因為同朋友講唔出口呢啲嘢,最重要嘅係佢哋一地勸你唔好自殺,同你講人生無絕路呢啲話。」阿立搖一搖頭嘆氣,「呢啲話個個都識講,但唔會真正切入我嘅心。我想搵個我可以無顧慮暢談一番,又會明白我感受嘅人,諗下諗下就諗起你。」

「原來係咁。」

我放低空嘅酒罐,轉身拖住左搖右擺嘅身軀離開呢個天台。至於阿立嘅死活,就與我無關。





我落到樓下麥當勞接等待我已久嘅妹妹。

「哥哥,點解你咁大陣味嘅?」妹妹問。

「無,無嘢。」我搖頭回答,然後拖住妹妹返去屋企,而離開途中我聽到嘅一啲碰撞聲,碎裂聲,人嘅尖叫聲同嘈吵聲,我一律無理會。

我腦海中有嘅,就只有「瓦努阿圖」呢四隻字。

之後兩日,我不停地上網搜尋瓦努阿圖嘅資料,得出嚟嘅結果大概都係全世界最快樂嘅國家、太平洋島國、貧窮國家、快樂指數最高……等等結果。總括嚟講,瓦努阿圖係一個落後嘅太平洋島國,嗰度物質貧乏,但由於當地人無憂無慮,知足常樂,所以佢哋生活得好開心。

我再搜尋前往瓦努阿圖嘅方法,就只有搭飛機呢個方法,但先唔論錢呢個問題,我無護照,無可能去到搭飛機……我再搵其他去瓦努阿圖嘅方法,但似乎無。

我將地圖搵出嚟,再搵出香港同瓦努阿圖嘅位置,兩者都幾遠,被太平洋相隔住。我嘗試搜尋划船去瓦努阿圖,但搵唔到結果,我再搜尋太平洋划船,然後搵到個新聞:

『史上第一 英探險家獨自划船橫渡太平洋』

我撳入去睇,內容係有個英國探險家由美國出發,用咗二百幾日划船去到澳洲。我望向地圖,美國同澳洲相隔嘅位置遠比香港同瓦努阿圖遠,咁美國可以划船去澳洲,香港都可划船去瓦努阿圖啦!

我用咗幾日時間畫咗張由香港去瓦努阿圖嘅地圖出嚟,然後搵定可以租船划嘅地方。所有嘢已經準備好,唯一欠缺嘅係租船同買糧食嘅錢。

只要划船去到瓦努阿圖,我哋就可以永遠脫離父親嘅魔掌,自由地生活落去。

我哋終於可以自由……!

就算嗰度嘅物質貧乏都無所謂,我唔需要咩物質,只要有妹妹喺身邊,就已經好幸福!


呢張地圖,係我哋最後嘅希望!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阿Yan出院後因為被毀嘅容貌而遭受到班上同學嘅排斥,而我無理會到佢,呢啲係佢自作孽,我唯一擔心嘅係佢知道係我淋佢鏹水,但佢似乎唔知道。

呢幾日,父親開始催迫我畀錢佢。

「我要嘅錢呢?你唔係一蚊都賺唔到返嚟呀?」

「無,賺唔到咁多。」

「咁少少都有啦掛?」

「無……」

我一蚊都畀唔到佢,父親摑咗我一巴,「你唔記得如果你無錢嘅話,我就會將你做過嘅事話畀差佬知咩?定係你真係想我報警話畀差佬知呀?」

我強忍怒氣,低聲下氣同父親講:「我會盡快賺到錢畀你……」

父親再摑多我一巴,「哼!無用嘅垃圾。」然後離開房間。

只要我賺到足夠嘅錢,我就可以脫離你嘅魔掌,唔使再受你擺佈……唔使喺你嘅陰影之下生活……

只差一步!

我唯有出去搵兼職做,賺取外快,但為免留妹妹一個喺屋企,我會帶埋佢一齊去返工,留佢喺附近餐廳溫書做功課,直到我收工。

我將一部分嘅錢交畀父親用,然後偷偷地儲起一筆錢,雖然要儲夠目標重有好長時間,但只要諗起我同妹妹離開呢度,去到瓦努阿圖嘅生活,我就變得有動力去賺錢同等待。

直到有一日夜晚放工時,我同妹妹搭巴士返屋企時,對面坐咗個中年男人,佢似乎十分疲倦,坐喺度頭耷耷睏著咗,而佢隔離放咗個黑色袋。

最初我並無為意,後尾巴士轉彎時個袋跌咗落地下,個男人重繼續睏,無察覺到,於是我幫佢執返起個袋。

我感受到個袋有啲重量,一望,原來係錢!我忍唔住拉開拉鏈,袋入面全部都係錢,重要有好多錢!呢筆錢就算我點返工都無可能賺到!

只要有咗呢筆錢,我就可以實驗我嘅夢想,帶妹妹離開呢度!

我見個男人睏得好冧,完全無動靜,既然係你睏著無留心,就唔好怪我!

巴士停站,我小心翼翼一手拎起個袋,另一手拖住妹妹嘅手。

「做咩……」妹妹突然出聲,我即刻揜住佢個口。

「噓!」我示意妹妹唔好出聲,然後拖住佢落車。

落咗車後,妹妹皺眉問我:「點解哥哥要拎走叔叔個袋?」

「因為只要有個筆錢,我哋就可以離開呢度,脫離父親嘅擺佈。」我同妹妹講。

「但係,偷人嘢係件唔啱嘅事……」

我雙手搭住妹妹嘅膊頭講:「我咁樣做係為咗妳,只要可以令妹妹幸福,哥哥無論係咩事情,都會願意做。妹妹幸福嘅話,所有嘅罪惡由哥哥一力承擔就夠。」

我對妹妹展現安心嘅微笑,妹妹扁住嘴望住我欲言又止,然後低頭講咗一句:

「對唔住……係妹妹無用……」

我烏低身攬住妹妹,輕掃佢嘅背脊,同佢講:「點會呢?妹妹一直陪喺哥哥身邊,哥哥已經好開心,哥哥會竭盡所能,令妳有幸福嘅生活。」

我感覺到膊頭有點濕嘅感覺,原來妹妹喺度喊緊,我即刻緊張地安慰佢:「傻豬……妳做咩喊呀……?」

「對唔住……對唔住……」

呢一刻,我唔明白妹妹講對唔住嘅意思……

我哋嘅幸福就喺我哋眼前,只差一步就可以捉到……我本以為係咁……



但始終,我哋最後都係得唔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