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信已經超過一個月,我原本熾熱的心,已經冷卻掉,整個人像跌落寒冷徹骨的深淵一樣,再也不會回到水面上一樣。周圍只有空洞、寒冷、空洞、寒冷、空洞和寒冷。
 
照鏡的時候,我還是那個我。旁人卻說我兩頰瘦得凹進去了,雙目旁黑黝黝的,還在開低級玩笑:「你是不是卡數太多?」、「你每晚召妓嗎?」唉,還真是他媽的低俗。也偶爾有比較正常的問候:「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對,但卻無從說起,也不想跟你說起。你不就只是好奇,想知道什麼事而已,真的關心我嗎?呸。我心中默念。嘴巴上卻回答:「沒事,只是熬夜過頭罷了,我也不覺得自己哪裡有問題。」
 
開始越來越沉默寡言。一臉肅穆,像化成了喪屍,人見人怕,任誰都不敢來跟我搭訕。但是,有一個人例外。那是在上課時,在演講廳,不知因由突然坐在我旁邊的女生。上了這麼多節課,我印象中沒見過她的臉,但她卻忽然坐在我旁邊,有什麼意圖嗎?不想理,好煩人。
 
她遞了一張白紙過來,我斜眼瞄到上面寫著:「你好啊!」,句子旁邊畫了一個哈哈笑表情。可是我裝作瞧不見,也不打算接過。她有點不忿氣,將白紙推過來,又再寫另一張,我依舊不接,她又再寫,我不接,她又寫……。我有點按捺不住,怒目而視,惡惡的而又悄聲道:「你有完沒完?我不認識你,你再打千百個招呼我都不想應你!」
 
原以為她會很委屈地撤退,誰想到她竟然一副勝利的模樣:「你不就已經應了我嗎?我叫Sally,你叫什麼名?」
 




我不應,假裝聽課。見她這樣自我介紹,心中不禁想了想,有人說過,在認識朋友之時,會介紹自己全名的,就只有小學的時候。那是理所當然,一年級入學,衫上面掛著個名牌,想別人不知你全名也難!但交心的摯友,往往都會叫喚你的姓名,雖然你很想揍他一頓,但你卻會選擇比他更大聲喊他的全名來報復。
 
她見我不應,我想這時她自討沒趣,應該不會再煩擾我,豈料她竟然使出一陽指,手執起一枝筆,趁我冷不防一下戳在我腰間,我整個人彈了一彈,她見我依舊不應她,繼續戳我,我沒有辦法,只好求饒:「好了好了,不要再弄了,再這麼搞你我都要出洋相了。」
 
「誰叫你裝酷不管我?」她還扮出一個鬼臉。這時望清楚她的容顏,不稱得上是美人,五官端正,剪了一頭短髮,像小丸子那樣的;配以那個鬼臉,其實頗為可愛,是一個頗為陽光氣息的女孩。但她所作所為就有點兒幼稚。「那麼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叫我若藍。每個人都這麼稱呼我的。」
 
「好怪喔這個名。」
 




「嗯,是我寫文章用的名字。」
 
「原來你會寫文章,難怪像座冰山一樣,原來是陶醉在自己世界的白痴。」
 
我稍微有點憤怒:「你說什麼?」
 
「對啊,你們這些人只會整天滿腦子在幻想,要生要死的,都不知道在幹嘛,但跟人相處時又不見你們這麼抑鬱,真會裝模作樣。」
 
可惡,被說得一針見血,我竟然完全反駁不了。可是她卻將話題一轉:「算了。等會兒下課一起去食lunch?」
 




我原本想拒絕,卻不知怎地應了一句好,這下子想賴帳也不成了。
 
「Yeah,我成功將冰山劈開!」
 
真是個又聰明又幼稚的低能兒,我心裡咕嘀著。可是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辯才,這社會口才好的人,往往都擁有更多的優勢,賣弄著語言藝術,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些腦筋好而口才又好的人,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說他們沒有真材實學又不是,說他們有深厚知識又不是,但對著他們就是沒奈何。
 
不久下課後就去了飯堂,我跟她之後都沒有堂,可以聊天的時間多得很。
 
「不妨直說,我留意了你好幾堂。」留意了我好幾堂?可是我卻從不察覺的?她是變態跟蹤狂嗎,跟蹤人卻不會讓人知道。見我神色有疑,她也接著說下去:「本來我沒有特別在意,可是近幾堂,你散發的氣場太特殊,就像一具已腐朽的屍體。我不得不留意你,我對這種活死人特別有興趣。嘻嘻。」最後的兩個嘻嘻絕對不可愛,反而讓人感到心寒。
 
「你有戀屍癖嗎……」
 
「都說你是白痴,我這個是比喻,是比喻!」她氣急敗壞地道。
 
「你剛才的樣子好猥瑣,你知道嗎?」




 
她卻猙獰地笑起來:「沒有人跟你提起過我是女色狼嗎?」說罷她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我急急地將手縮回來:「小姐,我跟你可是剛剛才認識。」
 
「剛剛才認識就不可以摸你的手嗎?」
 
「我是指剛剛才認識,怎會有人跟我提起過你,我跟你根本素不相識!」
 
「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摸你的手囉?」
 
「不是!」她的偷襲對象卻轉為我的凍奶茶,我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吮了一口。「喂!你!」
 
「這裡的凍奶茶的確很差。」她佔完便宜還在說風涼話。「你可以繼續飲啊,我又沒有下毒。」救命,我遇上了個神經病的,還要被她纏上。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啦。來正經點的,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就算信奉虛無主義的人,也不至於落得你如斯田地吧?」
 




我不以為然:「關你什麼事,我就是愛頹廢美。你沒聽過嗎:『也許頹廢也是,另一種美』。」
 
她雙眼突然發亮:「原來你也是周董歌迷!」她的情緒顯得比剛才更高漲,雙手按在我肩膊,將我搖晃得快要散掉,滿地都是骨頭了。「你,你,你先住手!」
 
「Sorry,我一時興奮過頭。」她左顧右盼的,彷彿因為自己失儀而尷尬,但很快她又像一個錄口供的警察一樣:「你剛剛說關我什麼事,即是說,你是有發生什麼事,卻不願告訴我。我早晚會令你告訴我的。」
 
拜託,快讓這瘋子離開我。「什麼事都沒有,你們女人就是疑心重,愛懷疑。」
 
「沒懷疑過的話,那你過的人生根本不算是真的人生。」
 
「我沒打算跟你辯論這麼深奧的問題。」
 
「說得也是,你這麼低層次。」
 
「對啊,我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好了,瘋狂夠了,我真受不了,再見。」




 
她叫住我的名字,我卻轉身就走,完全沒絲毫停下來的意思。她卻衝上來,從後將我一擁,除了我媽之外,哪有女人會這樣抱我?不得已頭痛起來。「你放開我!」事情怎麼忽然鬧成這樣,就像我是個狠心男將女朋友拋棄,而女朋友死哀求著不願放手一樣。
 
「不,我怎麼都不會放手。」
 
「快放手吧,被人看見很尷尬的啊。」幸而這頓「午飯」正值下午茶時間,飯堂並不多人,也沒多少人看到我這窘態。「好了,我跟你做朋友就是了,你快放開手。」
 
她真的聽話放手。「我現在撥一次電話給你,那麼你就可以找到我吧?我要回家了。」
 
「好吧,我再約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