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八十年代港產片橋段,菲媽產下阿菲之後,沒有得到她想像中的家,菲爸在廉政公署成立後,變得更加沉迷賭博,終日在大檔賭得日月無光,欠下大耳窿一屁股債,要還債時,就找上在舞廳的菲媽。

我聽阿菲說到這裏,已經消滅掉六支萬寶路,喉嚨有點乾,雪櫃卻連最基本的可樂也欠奉(我還是第一次打開時鐘酒店的雪櫃),只好打電話到櫃檯order了一杯凍奶茶,阿菲要支蒸溜水。

其實往後的事情,我也猜到七七八八。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男的只會變得窮凶極惡,成為街頭霸王,女的步母親後塵,成為廟街某樓梯囗的其中一景,我這樣說,絕無看不起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太相信每個人生來都不平等,每人的富貴貧賤最早其實已取決於精子成形的那一刻,你有幸是李嘉誠粒精,或不幸地是殺人狂魔的子孫,完全由上天某位大佬搖骰仔決定。

如果每個說法都有其理論的話,我稱這個做「精子幸運論」(都說我是個有才情的姑爺仔)。


因為某次搖骰的結果,阿菲出現在菲媽的肚裏,阿菲以後再怎樣改變她以後的路,都改變不了這個人生起點。而人生由這種埸景開始的話,就需要有很大的後天運氣影響,才可以踏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但似乎幸運之神並未在她的童年出現,至少在中學以前未有。她的童年只有:舞女阿姨、嫖客叔叔、大耳窿、追債、淋紅油、午夜凶鈴、醉酒父親、滿身瘀傷的母親、吵鬧聲、哭聲、玻璃樽的擲碎聲、警車聲…



「有無人同妳講過,妳對眼好靚,我會為咗望妳對眼,呢世都唔瞓覺。」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些說話是可以令人記一輩子的。

阿菲向我複述這句像三流本地愛情小說的對白時,面上的表情與瞳孔都同時出現微妙變化。

她聽到這句話時只是個小六學生,那天是開學日,但她仍未買齊要用的課本,她穿着校服來到母親工作的花城夜總會,午後時間,大部份人還未上班,但菲媽缺錢,老早回到夜總會等運到。

黑漆的舞池飄散一種沉寂又老舊的味道,天花的七彩燈泡是蜘蛛結網的好地方,幾隻曱甴搖擺着觸鬚快速跑過吧枱邊沿,廉價沙發上還殘留着昨晚某位酒客嘔吐後的酸臭味。



阿菲不明白這地方怎能用來尋找快樂,這裏比她的家更糟。

菲媽拖着兩腿出來,隨便塞了兩張五十元給阿菲便趕她離開,這時的菲媽染了毒癮,一百元可給她爽快一夜,她覺得這個女兒是上天派來討債的。

「唏!Kitty姐。」一個年青男子走進來,對菲媽打聲招呼說:「你個女?可以選港姐啦!」

阿菲從沒想過自己和港姐會拉上關係,她只關心晚上吃甚麼罐頭,大耳窿何時會停止騷擾她兩母女。

「叫甚麼名?」這男子頂多二十歲,眉宇稚氣未消,阿菲還覺得他有點像學校某個風紀男生。



「玉盈。」菲媽代答:「玉盈,叫哥哥。」菲媽打了個大呵欠,倒在沙發上抽煙。

「太土氣!」青年也坐到沙發上,像望着一件新玩具般望著阿菲。

「叫阿菲啦,現在王菲當紅呀!妹妹,你以後就叫阿菲,好唔好?」

阿菲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想知道名字可以變,生活是否也可以一起變?

「Kitty姐,妳女兒對眼很像妳!」青年挨近阿菲,望著她雙眼說:「有無人同妳講過,妳對眼好靚,我會為咗望妳對眼,呢世都唔瞓覺。」

阿菲之後甚麼也聽不到,除了那「噗道、噗道」響的心跳。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