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良久,菜刀男沉著氣回答﹕「沒有。」

「沒有?」我不明就裡地重覆菜刀男的回覆。

「月老的工作的確只有牽紅線。你會問這條問題,知道代表甚麼嗎?」

我搖搖頭表示,大概就是菜刀男剛才為之錯愕表情的癥結。

「你是真的沒有看過月老說明而想當月老。」





唏﹗一語中的,自菜刀男開口以來,最中聽的還是這句,然而,菜刀男的表情由紅轉黃,現在由黃再轉為灰色的洩氣。

最後,他給了我一塊閃亮亮的石頭,並叮嚀我這是到凡間的隨身物,是不能落入凡人手,它的作用就好像月老到凡間的令牌,令牌在手,陽光就不會傷害鬼魂,反之亦然,總之萬萬不能弄丟。

菜刀男用他的發光石,在地獄劃開一條裂縫,是通往人間的裂口,而我尾隨他而行,來到久違的人間。

「那你為甚麼想當起月老的?」他跟我坐在海邊上走著走著,同時也在吹吹風。

在這凡間的假日下午,天朗氣清,看著柔柔的海風吹在人來人往的沙灘上,真教人容易煽情,可是想有甚麼幻想空間,看著菜刀男頭頂上的菜刀都會立即回到現實來。





好像他頭頂上的菜刀的月老,看了一百次都想笑。

「我是因為一隻被煙燻黑了一半的女鬼而當月老的,替她前生的情人牽上最好的紅線。」

「那你的呢?」

「我?我甚麼?」

「你的情人啊,你替人之餘沒想到自己那一個嗎?」





「我生前沒有情人。」

菜刀男愕然地盯著我。

「我不信。」

「不信拉倒,那你的?」

「我總是站在那女子身後,在我尚未追到她之前,我就跟一堆流氓幹架,雙拳難敵四手,最後被一個痞子幹了一刀——幹你媽咧,害我英年早逝。」

「怎麼不是武士刀的?」我忍著笑道。

「他沒品味啊﹗賽他媽的,害我死得那麼難看。」菜刀男看著我發噱。「那你是怎樣死掉的?像個活人一樣呢﹗」

像個活人?哈,看著沙灘上人來人往,自己外形跟他們無疑,卻再也不是人類。心坎上的唏噓還是油然而生。





到底要說不說好呢?

我沒有煩惱太久,反正破題兒都早已經開了,遲疑了幾秒才開口﹕「我是被三隻曱甴活活被嚇死,夠丟人吧。」

最後一片字才落下,他果然真的笑了出來。

「真的假的?曱甴還用怕的﹗那是愚人節拿來嚇唬人而已。」

「哪有人拿曱甴在愚人節整人的?」

「我囉。」

「幸好我生前不認識你,否則我真的可能死在愚人節,這樣的死法再加上加這個日子,臉真是丟上加丟﹗」





菜刀男表情卻一下子忽然沉下來,申了個懶腰說﹕「好了,我們是時候工作去。」

說的也是,是牽紅線的時候了。

「大家叫我菜刀男,這個名字由來不用多想。」他指了指頭頂上的菜刀。

好像他頭頂上的菜刀的月老,看了一百次都想笑,他自己卻好像沒事人一樣,還用那個名字呢。

「問題是其他月老怎麼叫你?像我們的鬼魂是不用前生的名字。」

要是跟月老界那樣起名字,好像我這個像活人的鬼,倒真是個難題。

「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我沒所謂。」

「真的?」菜刀男一副奸笑。「我很會起名字的。」





看他不懷好意的樣子,就不可靠。

「我有一樣事情想確認,你說過前生沒情人吧?」

我剛才好像有那樣提過一下。「那又怎麼了?」

「一個都沒有?」

「沒有。」

「那我知道該讓其他月老怎麼叫你了,現在先去工作。」

「知道。」要是那時間他亂改難聽的名字,到時再跟其他月老自我介紹吧。





菜刀男看看四周的人,不一會兒目標視線是一個穿三點式的惹火尤物橫躺在路邊下沙灘的顯眼位置。

這算是男人生前死後都有的天性嗎?

「真可惜你已經死掉,要不然可以上去搭訕呢﹗」

菜刀男回過頭來望著我,說﹕「你在說甚麼?我是看她的手有沒有綁上紅線而已。」

我也望回那個女子,女子雙手交疊放在後腦,看不到雙手。

「如果沒有呢?」我的視線仍然放在那女子身上。

「替上牽上一道紅線,那樣的一個女子真的教人不忍心她孤孤單單一個人。」

那樣選人來牽紅線還真的令人哭笑不得。

此時,女子伸一伸懶腰,雙手舉起,我和菜刀男看清楚那雙陽光白皙的手是沒有牽上紅線。

「太好了﹗」

「好你個大頭,你在高興甚麼?」

「你別管,你當月老第一條紅線就是幫這個女子找他的另一半。」

我看看這個女子,女人看起來還算是年輕,可是女人年齡秘密是逃不過女人的,看她眼角、頸部、及她的腳踝位置,她準是三十來歲的女人,必定不是廿來歲,不知道菜刀男也是看出這點而說。

「怎樣找法?」

「跟著她,看看她日常生活,她甚麼性格啊,有沒有喜歡的人啊,那個人跟他會不會合得來?如果合得來就幫他們牽上紅線,要不就看看有沒有其他人適合。」

「如果到最後也找不上呢?」

「可以找上其他月老連連看,又或者找大月老幫忙,不過通常其他月老都會主動幫忙,未有月老驚動過大月老煩這些事。」

「那麼說,被月老盯上也是一種幸運。」

「當然,好像你生前未涉足過愛情的鬼魂挺明白箇中的力量。」

我和菜刀男跟著女子由沙灘乘車到一間餐廳,女子坐在近窗的位置,點了一杯巧克力,沙灘袋就放在腳前,有一會兒若有所思地凝視窗外,下一刻緊握著檯上的巧克力,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

然後,我們看見一個男子進店,坐在女子的對面,女子跟男子說要分手,我訝異的看著菜刀男,菜刀男沒有理會我,視線仍盯在眼在眼前的男女。

「告訴我,我又甚麼不好嗎?」男子問。

「我說過很多遍,不喜歡被人管,況且我對著你已經覺得夠厭了。」女直接說,而且說得冷酷無情。

「我以為我們一直可以走下去。」男子說。

這個時候菜刀男拿起黑色的針線包,打開盒子,取出裡頭一卷綑綁的線卷,將紅線的頭牽上女子身上。

拿起線條另一頭,對著我說﹕「這個你就綁在這男子身上。」

甚麼?我無法理解。

「你聽不見他們在說分手嗎?」我指著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