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律師是一個精明能幹的人。
 
年少時的他考試成績總是名列前茅,鋒芒畢露的他在十五歲時得到了到外國升學的機會。大約十年過後,律師從一流名校畢業後回流返港,在朋友的介紹下進入了某大律師行工作。
 
他極高的辦事效率加上處事圓滑的手腕得到上司的賞識,仕途平步青雲,在一個月之前,他更成為了該律師行最年輕的合夥人。
 
他有錢,有名氣,有權力,加上其俊俏的外表,常常有女性投懷送抱。這樣的成功人士,說是人生的贏家也不為過。
 




律師,三十六歲,處於人生的顛峰,過著人人艷羨的生活。
 
但是,這些都是他的過去。
 
在進入遊戲前的那個晚上,律師約了一個年輕女性到他的家。女性頗有姿色,是律師的專屬秘書,同時也是律師的SP--觀人於微的律師早就知道她對自己芳心暗許,所以不時邀請女性跟他共度春宵。
 
在翻雲覆雨過後,女性去了浴室洗澡,而律師則躺在床上抽著事後煙,一副優哉悠哉的樣子看電視。
 
那天,各大電視台所放映的都不過是無聊透頂的節目,所以律師隨意地按著搖控,希望當中會有什麼會吸引他的眼球。
 




他按到了閉路電視的頻道後,手指的動作停了下來。
 
畫面其中一格內,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禿頭男子正在乘搭升降機回家。男子拿起手帕擦著汗,看來這天他折騰了一番。
 
律師知道那個人為了糊口,明天,只會跟今天重覆。
 
那個人根本沒有將來。
 
供樓的貸款還有多久才還清?什麼時候才會加薪?子女的學習成績有沒有進步?那個人一定有很多顧慮吧。
 




看到這樣畫面的律師,嘴角輕泯一絲微笑。
 
早已名成利就的律師,喜歡站在高處看著低下階層為生活而奔波。他享受沉溺優越感中的快樂。
 
但是,電視畫面的突然變異,令律師失去了所有。
 
day  6  time left: 04:11:10
 
睡醒以後,律師從床上爬下。
 
他回想起剛才的夢。在夢裡,他看見了自己平日生活的日常,但是那個日常,卻諷刺地變得遙不可及。
 
他馬上聯想到莊周夢蝶的故事。也許,這個遊戲只是一場夢而已?
 
「哼。」他苦笑搖頭。




 
是夢與否,根本毫不重要。他相信只要憑藉自己的才智,一定可以成為遊戲的最後一人。
 
現實中等待著他的,是他奮鬥半生而得來的成功果實。所以,他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律師如今孤身一人,所在地是自己的住所。
 
為了補充足夠的體力,律師堅持每天最少必須有八小時的睡眠。儘管阿源已經跟他同一陣線,但這始終是一場殺人遊戲,律師怎樣也不可能跟他睡在同一個單位裡。所以,就在律師感到疲乏時,他便跟阿源提出了暫時解散,並在十小時後再次在G樓會合的建議,而阿源亦欣然接受。
 
現在,律師已經得到充份的休息,那接下來要做的當然是跟阿源會合,為最後的獵殺行動作最後部署。
 
把所得武器略作整理後,律師看了一眼閉路電視的時計,發現距離會合時間已經不遠。於是,他便到出門乘搭升降機,往G樓進發。
 
律師步出升降機後,就看到阿源挨在大堂牆邊閉目養神,看樣子,他在那邊等了一段時間。
 




「咁早落黎?你休息得夠唔夠?」律師的噓寒問暖帶點虛偽的意味。
 
「夠。」
 
「Very good.上黎我屋企先講。」律師按了身後的升降機按鈕,大門再一次打開。
 
二人不發一言,升降機緩緩往上升起。
 
「叮--」
 
二人步出升降機後,作為主人家的律師搶在前把家門鐵閘打開,說:「入黎啦。」
 
遊戲一直以來,律師只有潛入別人家中的份,邀請別人到自己的家倒是第一次。阿源沒有理會律師,只是徑自走了進去,但是步行時卻帶著戒備的意識。
 
畢竟律師是一個陰險的傢伙,他家中設置了陷阱也不奇怪。




 
「我住係廿五樓,係成棟大廈最貴既單位。唔止咁,你睇下我屋企既裝修,係由名師設計,傢俬亦都係進口貨黎,係唔係好有品味呢。」
 
 
「你既口吻,聽起黎好似D賣樓既Agent咁喎。」
 
「冇,只係想你唔好咁拘謹。」
 
「你既城府咁深,你間屋話唔埋都係一樣,好難唔拘謹。」
 
兩人皮笑肉不笑地針鋒相對,證明二人只是單純因為利害關係一致而組隊,他們都希望成為遊戲的生還者,所以才互相利用。只要機會一到,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陷害對方--
 
「阿源……大家串黎串去冇咩意思。或者我同你最後都會變成敵人,但係我地既首要目標,唔係(消音)咩?如果我地唔合作,好難贏到果個癲女人。」
 
在這場殺人遊戲裡,小殺先後殺死了GYM佬、眼罩女和雞蟲這樣的強者,足以證明了她的強悍,相比之下,律師手無搏雞之力,跟她進行困獸之鬥可謂毫無勝算。




 
要殺死小殺,就必須借助其他人的力量,而最佳的人選就是阿源。
 
律師是一個很有先見之明的人。畢竟,師奶和雞蟲只是烏合之眾,他早就不看好他們能像預期般把小殺消滅,而師奶沒有再跟他報平安的事實,也確認了他的想法。
 
他跟阿源組隊,就是為了留下和小殺抗衡的最後殺著。
 
阿源跟師奶雞蟲之流,可謂雲泥之別。他的才智不但媲美自己和小殺,而且他的體格也頗為強健,是繼GYM佬以外最健碩的男人。這樣的強人,和小殺單對單也不見得會遜色,律師深信阿源能夠為他所利用,絕對是他取得勝利的關鍵。
 
阿源閉上嘴巴,似乎有所收斂,於是律師徐徐說道:「係時候入正題啦。其實,我已經有左獵殺(消音)既具體方案。」
 
「講黎聽下。」
 
「我諗住用返師奶同雞蟲果招--就係當見到(消音)有行動果陣,其中一個人入K樓做餌,同(消音)周旋,而另一個人就用後樓梯入K樓包抄。」
 
律師曾經概括地跟阿源講解過這個計劃,所以阿源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同一條橋用兩次?睇黎我高估左你。」阿源說。
 
「橋唔怕舊,最緊要受。再者,執行既人唔同,結果都會唔同,歷史,唔一定會重演。」律師拿下眼鏡,用眼鏡布擦拭。「Trial and error.只要不斷修正,總會得到想要既結果。」
 
阿源:「即係話,佢地兩個既行動,對你黎講只係一個實驗,一個演習,一個參考……為既,就係令呢個真正既獵殺行動更加完善。」
 
律師一笑,點頭嘉許:「聰明。」
 
如他所說,師奶和雞蟲只是炮灰而已。
 
能夠那麼快就看到重點,真不愧是阿源。之前跟師奶講解計劃時,因為她的蠢鈍,律師不得不把所有背後的動機和目的講解,差點沒讓他吐血。
 
律師說:「呢個夾擊計劃本身絕對可行。就算果兩個廢物都可以搞到(消音)陷入苦戰同埋重傷,咁我地就更加冇問題。」
 
阿源揚眉:「苦戰?你點知?」
 
「我一路都有留意閉路電視。當對決完左之後,(消音)衣衫襤褸,而且由何夕琛扶住先勉強行到出LIFT,即係話佢傷勢唔輕。老實講句,如果唔係何夕琛突然出手救佢,可能結果會唔同。」
 
光是透過閉路電視有限量的情報,律師就已經了解戰況的大概。他甚至看穿令戰局翻盤的人,是帶著玉桂狗娃娃上場,視死如歸的何夕琛。
 
然後,律師下了這樣的總結:「不過,佢受重傷係既定事實,聽日,只要我地合力夾擊(消音),佢就必死無疑。」
 
阿源說:「咁何夕琛呢?話唔埋佢會為計劃產生變數。」
 
「Well,佢有本事救返(消音),可以話幾出人意表既,但佢始終係一個廢物,我諗佢已經將所有運氣用哂……不過姑且留意下啦。」
 
「但係做返相同既野,佢地會有所提防。」
 
「如果係做相同既野,或者係。不過,我有出色既輔助設備。」
 
律師氣定神閒地拿出一部像ipad般的平板電腦,在他按了中間的開關後,液晶體顯示了熟悉的黑白分割畫面。就算是沉著的阿源,此刻臉上也帶有幾分驚訝:「點會咁?你部ipad唔單止用到,而且仲有閉路電視既功能?唔通……」
 
「冇錯。呢個係我既秘密武器,而部機既真正主人,係孫政恆(小毒撚)。」
 
這樣一切便說得通了。
 
阿源瞬間便明白到,為什麼律師能夠一直留意升降機的動態而擬定策略,同時有餘暇搜集武器--因為小毒撚的技能,是「可攜帶型閉路電視」。
 
他是這樣一路走來的。是他的話,才能把這個強大功能運用得淋漓盡致。
 
「有左呢個,我地既夾擊計劃就會更加無懈可擊。」律師的笑容,帶點狡黠。
 
能夠在家中以外的地方監視閉路電視,根本可說是作弊。有了那個儀器,他們不需要在家緊盯螢幕,等待小殺有所行動才去伏擊,大可利用等候的時間,率先在K樓做好部署,從以增加抹殺小殺的機會。
 
而且,萬一小殺和何夕琛像上次般分開時段行動,另一人進場時也會被鏡頭錄起,所在將會無所循形。
 
律師托了一下眼鏡,然後續道:「除左有呢部機之外,我地仲有另一個優勢。睇下。」
 
他把身旁的巨大黑袋放在飯桌上,然後把拉鍊拉開。阿源瞄了一眼裡面,不禁咋舌。袋子裡,裝滿了威力絕大的致命槍械,自動步槍、衝鋒槍、榴彈砲等,一應俱全。
 
這些都是律師在每踏進新一天時,搶先在K樓略奪的武器。                                            
 
「有呢D咁既強力裝備,我地邊有可能輸?」
 
律師又一次咧嘴而笑,因為他實在想不到會輸的理由。不管在那方面,他也持有壓倒性的優勢。
 
首先,小殺已經身受重傷,戰力大打折扣,相對之下,他和阿源一直養尊處優,身體都在萬全的狀態。
 
 
第二,律師擁有顯示閉路電視功能的iPad,毫無疑問會比小殺擁有更多的資訊,對戰自然更為有利。
 
第三,律師很清楚自己已經擁有最強的火力,他的小型軍火庫,足以把小殺二人壓下。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同伴的整體實力。小殺是一個智勇兼備的強敵,然而,她的同伴何夕琛是一個只會拖後腿的丑角,律師猜想明天的劇鬥,何夕琛一定會是令小殺露出破綻的關鍵。
 
那自己這邊呢?他看了一眼阿源。
 
阿源擁有一定實力,這是無容置疑的。但是,正因為他太聰明,律師感到不安。他知道阿源並不是甘於為己所利用,這個人,一定在侍機背叛自己吧。
 
太危險了。這個人一定要剷除。律師決定了,在解決小殺的時候,也要把阿源一併收拾掉。
 
那麼,要怎麼做呢?答案很簡單。只要讓做餌的阿源跟小殺交手,在雙方兩敗俱傷時,再現身處決他們就可以了。
 
為了實現他的計劃,必須游說阿源擔任餌的角色。
 
是的。只要這一步成功了的話,他就是遊戲的勝利者了。
 
「阿源。我諗你去K樓引誘(消音)行動會比較適合……」
 
阿源突然打斷了律師的話,目無表情地說:「Nathaniel ,你既計劃聽落唔錯。但係我心目中,有一個更加好既計劃。」
 
律師一愕:「係咩?我唔認為會有,不過講黎聽下……」
 
「砰。」
 
莫名的槍聲突然響起,律師的語音驀然而止。
 
律師往下一看,看到了腹部不斷流出緋紅的溫暖液體。
 
律師往上一看,看到阿源手上拿著一把左輪手槍,槍口冒著煙。
 
律師中彈了。
 
律師很清楚,他和阿源都等待著背叛彼此的時機,但是他沒想到阿源的背叛,竟然會來得如此的快,和這樣的不合邏輯。他自詡為遊戲中最有頭腦的參加者,也無法理解這番突如其來的事態。
 
明明快要看到勝利的曙光,但如今,籠罩著他的,是死亡的恐怖。
 
律師皺起眉,緩緩坐下。他輕按傷口,血水不斷溢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做乜撚野?」
 
聲線,帶著無比怨恨。
 
律師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流失,眼前的阿源變得朦朧。他拼盡了餘下的力氣,作出最後的申訴:「阿源!你個腦裝屎架?你殺我?聽日你死撚硬呀!」
 
大限將至,律師不再保持斯文的形象。他那充滿恨意的吶喊,確切地傳達了給阿源。
 
「仆街仔!你死撚硬呀……你一定會後悔呀……」
 
阿源冷眼地看著垂死的人,表情冷若冰霜。
 
他不愧疚,不興奮,不哀傷。對他來說,殺死律師只是一個單純的手段。
 
阿源冷淡地回應:「點解我會後悔?」
 
先下手為強這個道理,律師是理解的。但是,在這個節骨眼背叛,不是愚蠢之極嗎。當他一死,阿源就得以一己之力對上小殺和何夕琛兩人,先別說兩拳難敵四手,無法跟隊友擦分的阿源,一開始就處於最大的劣勢。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律師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那迷茫的表情,就像是懇求著背叛的真相。作為餞行的禮物,阿源決定把真相道出,簡短的句語,完全解釋了背叛的動機。
 
「其實,我一早就同(消音)有合作關係。」
 
聽到答案的律師,晴天霹靂。
 
小殺跟阿源是同伙?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律師快速在腦海瀏覽遊戲所發生的所有事件,記得阿源一開始就只是跟眼罩女和社工組隊,和小殺幾乎沒有交集,他們合作完全沒跡可尋。
 
還是說,小殺曾經暗地跟阿源接觸,說服了他背棄自己?
 
這說不通。小殺在激戰後受了重傷,自身難保的她又怎樣有餘裕拉攏他?再者,為了下達指示給師奶等棋子,他待在G樓的時間比一般人長,除了偶爾的突發事件,他從沒過看到小殺在G樓出沒。
 
律師歇斯底里地叫喊:「冇可能……冇可能!你地根本冇時間,同埋冇機會去交涉!」
 
阿源搖了搖頭,說:「我同佢有單獨見過面。而且,仲要係遊戲正式開始冇幾耐既時候。」
 
得到這樣的提示後,律師瞬間便明白了一切,只是真正的答案令他更難以接受。
 
他記起了在遊戲剛開始時,西瓜波分發卡片的一幕:
 
***
 
「我將會依落樓既先後次序黎分發。信入面既野,對各自既參賽者黎講非常重要,請各位好好保管。另外,呢個係一個忠告,係全部信派哂之前最好唔好拆信封住,否則後果自負。」
 
未待西瓜波說完,阿源已經往前踏出了一步,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第一個下樓的人。
 
「程思源,請你前往102信箱取出你既物品。」
 
阿源走到那個住戶信箱之前,慎重地伸出食指和中指試著把它拉開。102號住戶信箱並沒有如預想般上鎖,要打開它不費吹灰之力。
 
信箱內的確如西瓜波所說,只有一個薄薄的信封。確認了信箱內沒有任何陷阱和機關,阿源把信封取出再收進他的口袋中。
 
「大家好,我叫做阿源。我唔知之後既遊戲會係點,但係我真係希望我地可以一齊闖出呢個地方。」
 
本來他就已經是團體中的領導人物,簡單的自我介紹頗得人心。
 
「下一個係(消音),請妳到701室既信箱攞信。」
 
* * *
第一個發現異常而下樓的人,是阿源。
第二個發現異常而下樓的人,是小殺。
 
只有那個時候,他們是單獨相處的。
 
原來,早在遊戲一開始的時候,甚至連規則也沒有公佈,他們的合作關係就已經產生了嗎。
 
絕望的律師把他的推測說出,聽在耳裡的阿源不住點頭,表示他所說的完全正確。眼看這樣聰明的人快要逝去,阿源感到有點惋惜。
 
「……但係果個時候,大家都唔知呢個係一場殺人遊戲……就算話要合作殺人,你又點可能會接受呀……」他的聲線,愈來愈虛弱。
 
「關鍵,就係佢同我講果一番話。」
 
阿源,把二人當時的詳細情形,娓娓道來。
 
* * *
 
作為第一個到達G樓的人,阿源率先進行調查。他很快就發現了大廈入口是鎖著的,接著,也在管理處看到了大廈看更陳伯的無頭屍體--雖然阿源一向沉著冷靜,但親眼目睹屍體,內心也頗為震驚。
 
有人死了,事態的嚴重性不言而喻。
 
阿源的心情稍為平復後,便開始認真思考應對的方法。他試過報警,但是管理處的電話沒法撥出;他也試過調查陳伯的屍體,但是除了頭顱爆開外,也沒有什麼發現。
 
阿源回到大堂來回踱步,正感一籌莫展之際,身後傳來了「叮」的一聲。
 
接著,小殺便出現在他的面前。
 
兩人四目相投。
 
 
阿源心想,這個女孩應該跟自己一樣,因為怪事連連而下樓了解狀況吧。這是阿源率先浮現的念頭。然而,小殺的樣子看來毫不訝異,只是目無表情。
 
阿源對她漠視一切的神態非常在意。
 
就算是閱歷再豐富的人,也不可能這樣冷靜吧。更何況,她只是一個看來約十八歲的女孩而已。
 
阿源決定上前跟小殺探話:「……妳好。妳都係因為停水停電而落黎?」
 
小殺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腳步沒有靜止,只是徑自往管理處的大門走去。吃了一驚的阿源想要把她攔住,但終究慢了一步,小殺的手已經把門柄扭開。
 
接著,陳伯的屍體就暴露在小殺的面前。
 
空間彷彿在一瞬間凝結,隔了半晌,阿源才有點結巴地說:「……信我。佢唔係我殺架。」
 
「我知。」
 
小殺沒有理會阿源,只是把電視扭開,然後蹲坐在屍體的旁邊。
 
「妳做乜野?」
 
「睇電視。」
 
阿源朝小殺的視線望去,發現電視畫面顯示出一句令人相當在意的綠色螢光句子:「遊戲規則將會在全員集合後公佈,請各位耐心等候。」
 
「吓……遊戲?」
 
「係。」
 
阿源思緒中盡是問號。但是,有一件事他是十分確定的,那就是眼前的少女所作的每一件事都跟解謎有直接關係,也就代表她對目前的事態有所認知。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有可能是安排這場殺人事件的黑幕。
 
小殺是敵是友?阿源不知道。所以,他決定試探小殺:「妳落樓第一時間就入黎管理處開電視,即係話妳一早就知部電視有奇怪,而且,妳仲對陳伯既死毫不驚訝……我諗,妳一定知道我地跟住會點?」
 
才智不遜律師的阿源,很快就掌握重點,而小殺也不避嫌地點頭。
 
「即係話,妳知道呢個遊戲係咩?」
 
「我知道。」小殺臉帶憂傷說著。
 
這是在下樓後首次露出情感。
 
如果只是遊戲的話,大概也總比綁架來的好吧。阿源有點樂觀地問:「如果囚禁我地既人既目的係為左玩遊戲,咁即係話我地贏左,我地就好有可能可以走到啦?」
 
「唔可能。」
 
小殺的回應,把阿源瞬間擊沉。
 
「你知唔知呢個係咩遊戲?」
 
「……唔知。」
 
小殺徐徐說道:「係殺人遊戲。唔駛幾耐,當所有睇到電視既住客到齊之後,遊戲規則就會公佈,之後,我地就要殺剩最後一人……」
 
當時的阿源根本無法接受。他沒有相信,直到事態真的變成她口中的殺人遊戲。
 
阿源失神地喃道:「冇可能……我唔信。」
 
「唔到你唔信。」就在這個時候,小殺眼珠骨碌碌地轉動,似乎閃出一個奇異的念頭:「不過,我有一個方法可以安全逃出呢個地方。」
 
「係咩呀?」阿源急不及待地問。
 
「只要呢個遊戲死剩我、你,同另一個人,我就有辦法。」
 
阿源先是一愣,然後追問:「另一個人?係邊個?」
 
「係我最重要既人,至於佢係邊個,你唔駛知咁多。總之,當遊戲進展到死剩我地三個人果陣,你再搵我,我就會帶大家出去。」
 
「……再搵妳?妳既意思,係要我地分開行動?」
 
「冇錯。我同佢之間絕對唔可以容納第三個人。」小殺提及那個人的時候嘴角掀起,臉頰露出的梨窩彷彿在訴說著幸福。
 
但是,那個笑容一閃即逝。
 
「總之,祝你好運。希望係死剩三個人之前,你條命仲係度。」
 
小殺說了這句話後站了起來。
 
「出返去。我同你要講既野就係咁多。」
 
小殺把阿源推出管理處之後,便把自己關在管理處之中,內心,似乎期待著跟何夕琛的再次重逢。
 
* * *
 
律師聽了阿源的解說後,整個人像失去了靈魂般昏昏沉沉,雙眼神采再不復見。
 
 
他無法接受失敗的事實。
 
為了生存,律師埋沒了良心,一直使用心計陷害其他住客,和與小殺這樣的強敵周旋。自命不凡的律師以為佔
盡上風,然而殘酷的事實是,打從遊戲的一開始他就被玩弄在股掌之中。
 
「哈……哈哈。」
 
徹底的敗北令他崩潰,笑聲聽來無比凄愴。
 
他在嘲笑自己。現在的他,看起來不是跟小丑沒兩樣嗎。
 
笑過之後,他唯有面對敗死的現實,但他臨死也不打算讓阿源得到好下場。他,決定把猜疑的種子種植在阿源內心中。
 
「哈哈……你覺得,(消音)講既野係真?就算真係有計,佢又會拯救你咩?呢D全部都係你既一廂情願咋。傻仔。」
 
律師所說的不無道理,畢竟阿源和小殺沒有真正的合作關係。他偷襲律師,就是賭上小殺不會背叛,並且在達成條件後履行承諾的可能性,就某程度來說,這是風險極高的賭博。然而,阿源沒有為之動搖,他只是一副好整以
暇的樣子,慢條斯理地接收律師家中的兵器。
 
然後,當然還有律師的秘密道具,ipad。
 
看著自己的心血被搶走,律師咬牙切齒地說:「仆街……你信佢,都唔信我?你一定會後悔呀……」
 
也許是迴光返照,律師發現自己還有活動的能力。他拼盡最後的力量衝向槍堆中,準備跟阿源來個同歸於盡--
 
「砰。」「啊!」
 
可是,律師的速度還是不夠敏捷。他還沒拿起槍,就已經被阿源一槍射中胸口。
 
「啪噠。」
 
律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源俯視倒地的律師,律師仰望站立的阿源。
 
阿源的臉是律師死前最後看到的景象。在殺死自己後,阿源的臉不帶一絲感情,沒有意氣風發,也沒有帶著愧疚。律師不明白,已經是勝利者的他,眼神卻會如此空洞。
 
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
 
「Nathanial。知唔知,其實遊戲淨返四個人果陣,我大可以一入屋就殺左你。知唔知,點解我要聽你講一大堆野先落手?」阿源冷不防地說了這樣的話來。
 
彌留的律師瞪著眼。
 
「因為想知道我個計劃既具體內容,再判斷應該同我定係(消音)合作?你都已經揀左佢,仲明知故問?」
 
律師很想這樣回應,但是他連說一句話的氣力也沒有。
 
阿源繼續剛才的話語:「你一定以為我係為左知道你既全盤計劃,先至延遲落手既時機喇……冇錯,呢個係其中一個理由,但係並唔係最主要既。」
 
「嗄……嗄……」
 
阿源又再一次停頓,空間,充斥著律師哮喘般的呼吸聲。
 
「我特登揀你以為勝算在握既時刻落手,等你由最高點跌落絕望既深谷……因為咁樣,先係最痛苦既處刑。」
 
打從背叛社工的一刻起,阿源便捨棄了人性與感情,決心成為禽獸。而他確信,給予對方短暫的希望再馬上奪走,是禽獸的極致。
 
律師眼前的阿源就跟惡魔無異。他怎樣也沒想到,眼罩女和社工的死,竟然會讓阿源崩壞到這個地步。
 
律師喚醒了阿源內心的猛獸,而牠,將要把自己大口吞下。
 
「啊啊……」
 
律師連後悔的餘裕也沒有,因為他已經被恐懼所籠罩。
 
阿源輕描淡寫地再次扣下板機。一發。兩發。三發。就算律師的身軀已經靜止不動,他還是沒有停止開槍,直
至彈匣的六發子彈完全耗盡。
 
殺人,不會再令他的心情有所起伏。
 
既然他無法拯救任何人,那麼,只有他活著回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