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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7  time left: 05:15:30
 
何夕琛的身體感到一陣搖晃,接著,在矇矓中聽到熟悉的聲音。
 
「阿琛,起身啦。」
 
何夕琛張開眼睛,率先進入眼簾的是一道乳溝,再向上一看,才看到彎著腰,臉露微笑的小殺。
 




「……小殺?妳冇咩事丫嘛?」何夕琛緊張地問。
 
「冇呀。休息左一日之後,我已經冇咩大礙啦。」小殺甜絲絲地說。「係啦,阿琛!多謝你頭先一路坐係床邊照顧我呀。」
 
看到小殺精力充沛的樣子,很難想像在一天之前她才處於瀕死的狀態,她生命力之頑強,根本已經超越人類的界限。
 
這是不合理的。但是何夕琛沒有打算深究。
 
「太好啦……小殺。妳冇事就好。」
 




「放心,我冇事。」
 
既然少女都這樣說了,何夕琛還有擔心的理由嗎。
 
何夕琛因為喜悅而流下熱淚,小殺見狀便溫柔地把他一抱入懷。少女的芳香傳入他的鼻中,讓他有飄飄然的感覺。
 
小殺在他的耳邊細語。
 
「阿琛。我地係時候離開呢個地方。」
 




一切都回復正軌。本來他們原本是打算一起離開的,要不是阿源突然背叛,他大概也不會落在死在自己手裡的下場吧。
 
活該。
 
何夕琛打從心底裡,恥笑著阿源的愚昧。
 
小殺把手鬆開,然後轉身步向大門。何夕琛理所當然地跟隨在後,然而,小殺卻伸手示意停下。
 
「做咩呀?」
 
「阿琛,你留係度等我一陣啦。」
 
「吓?」
 
「我要落去G樓準備D野先。搞掂之後,我就會上返黎,到時一切既噩夢就會結束。」




 
「咁簡單就走到?」何夕琛半信半疑。
 
「係呀。不過條件係,要我一個人落去。」
 
「點解唔可以同妳一齊去?」
 
何夕琛一副不甘願的樣子,並非擔心小殺會欺騙自己,而是連一瞬間的分別,也會煎熬他的內心。
 
他對小殺的愛,已經難以自拔。
 
對於何夕琛的任性,小殺嘆了一口氣。
 
「我咁講緊係有理由啦。你係唔係唔信我先?」
 




在心儀對象前,最忌諱的就是被指出自己存有猜疑。口才不佳的何夕琛,只有悻悻然地回應:「……我唔係咁既意思。」
 
「總之,唔好扭計!我好快就會返上黎!如果你聽話既話,最多……我搞掂之後,就即刻畀獎勵你喇!」
 
小殺按了一下升降機的按鈕,她身後的電梯隨即傳來「叮」的一聲。
 
「我走啦!乖乖地等我!」
 
小殺很快就跑進了升降機之中。在升降機關門前的一瞬,小殺不再強充,她的臉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哀傷表情。
 
「阿琛。對唔住呀。我諗,我唔可以同你一齊走啦。」
 
只有在大門完全關閉,她才能把自己的真正意圖坦誠道出。
 
大門後的何夕琛,並沒有察覺小殺的異樣。他只是一心希望小殺能把要做的事盡快完成,接著,和自己一同離開--




 
但真相是,小殺的下樓並非一切的終結,而是,最大苦難的開端。
 
「叮--」
 
大門打開,升降機之外所連接著的是G樓的大堂。小殺茫然地踏著碎步離開電梯,然後坐在巨大的盆栽旁發著呆。
 
如今,G樓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空間。
 
小殺之前雖然煞有其事地說要獨自下樓,但事實上,她並沒有特別的事要做。這次的下樓,只是為了調整心情。
 
小殺的心臓砰砰地快速跳動。就算在之前的生死相搏,也未曾如此緊張。
 
「呀……呼。」
 




她深呼吸。一想到等下要和何夕琛做那檔事,她就臉紅氣喘。
 
少女,要為何夕琛獻上她的身體。
 
這是解救何夕琛的最後方法--她確信,血脈擴張的刺激很可能會讓他恢復記憶,而這,將會是讓他脫出的真正關鍵。
 
很可笑吧。但是為了救何夕琛,這點犧牲絕對值得。
 
大概過了十分鐘,小殺情緒平復不少。她想,現在大概差不多是時候上去找何夕琛了。要不然會讓他擔心的。
 
不過在那之前,小殺有話不吐不快。她率先走到管理處裡,瞪著裡面一直開著的閉路電視。閉路電視畫面平平無奇(除了三號升降機無比血腥),紫色西瓜波也沒有再次出現。
 
「……你滿意啦。除左我同佢,所有既住客都已經死哂。」
 
畫面沒有回應。但是,小殺繼續把電視當成交談對象,她想,作為神的紫色西瓜波,一定會聽到她心中的吶喊吧。
 
「我知,你一定睇到我地架。西瓜波……爸爸。但係,就算係爸爸你,都唔可以害死阿琛!你睇住……我一定會救佢!」
 
小殺留下了這樣的話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她每一個踏步,都留下了堅定的決心。
 
「叮--」
 
升降機大門甫一打開,小殺便看到了何夕琛守在大門之外。何夕琛見到小殺平安歸來,也像放下心頭大石般吁了一口氣。
 
「阿琛,入黎呀?」
 
何夕琛依言走進升降機內,然而小殺卻冷不防拉住他的衣領,再用力往他嘴裡吻去。
 
就算小殺是何夕琛的心儀對象,他對少女的舉動也大感吃驚。
 
吻過後,何夕琛結巴地問:「吓……小殺?妳做咩呀?」
 
「你救左我,我要畀你謝禮。」
 
「吓?謝禮?」
 
「係呀,謝禮。」
 
「小殺?我唔係好明呀。」
 
「阿琛,你好蠢呀。呢D野都要我開口講出黎?」小殺含羞答答地說,語氣無比嬌媚。
 
「骨都。」
 
何夕琛心跳加速。剛才小殺的赤裸胴體,再一次浮現在他的思緒。
 
何夕琛說:「但係依家,唔係做呢D野既時候喎……」
 
「阿琛,你很想要吧?你就唔好扮正經喇!」小殺一邊說著,一邊往何夕琛耳邊吹氣。
 
儘管何夕琛很清楚脫離才是當務之急,但是,小殺的挑逗衝破了他最後的理智防線。何夕琛雙手張開,把小殺纖弱的身軀環抱,接著,雙唇對上了小殺的嘴巴。
 
「……嗯!」
 
濕濡的舌頭相反交纏,發出了極為煽情的聲響,在擁吻的二人,雙腳亦不約而同地編織著最原始的舞步。
 
漫長的接吻持續了五分鐘,小殺把何夕琛輕輕推開。
 
「小殺……」
 
「阿琛,你記返哂我既事未呀?」臉色紅潤的小殺問。
 
「我……」
 
小殺看在眼裡,便知道他的記憶還沒完全復甦,他的記憶,只是止於和自己最初的相遇而已。
 
小殺還以為他們相處那麼久,而且經歷了多重生死,一定可以刺激何夕琛,讓他回想一切的。
 
對於這樣的結果,小殺難免感到失落,眼神表露一絲憂鬱。
 
「……對唔住呀,小殺。」
 
「唔好道歉,呢個唔係你既錯。」
 
小殺笑了笑。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就要走最後的手段。本來就已經決定這樣做的了,不是嗎。
 
小殺突然用力把何夕琛推落地,然後,撲在他的身上。
 
她坐住何夕琛早已充血的跨下。
 
「小殺?」
 
「阿琛。唔好郁。」小殺按住何夕琛的胸口,阻止他的反抗和掙扎。
 
明明已經要做這樣羞恥的事了,要是讓何夕琛採取主動的話,她一定會尷尬到死吧。
 
小殺把何夕琛褲子的拉鏈解下,與此同時,她也把自己的內褲脫去。
 
交合的活塞動作,緩慢地進行著。
 
「……呀!」小殺嬌喘。
 
「小殺……會唔會痛呀?」何夕琛擔憂。
 
「都叫左你唔好郁!我冇事呀!你靜靜地訓係度……就得啦!唔準望!」小殺緊張。
 
初體驗對於小殺來說,羞恥所帶來的衝擊遠超疼痛。儘管他們已經連結在一起,但小殺的一隻手仍死命扯住裙子,蓋住二人交合的私密部位。
 
不能讓何夕琛看到,也不能讓自己看到。實在太難為情了。
 
何夕琛的意識早已飛到九里外。為了完全地感受小殺的溫暖,他把所有神經都集中在跨下之中。
 
能和心儀的對象做那種事,實在幸福得無以復加。不但能活著離開殺人遊戲,而且還能和小殺這樣可愛的人走在一起,不管在那種意義上,也是一個HAPPY END吧。
 
舞動半晌,何夕琛便一泄如注,象徵交合的終結,另一方面,小殺也有點氣力不繼,伏在何夕琛的身上稍作休息。
 
「阿琛……我會唔會發出一朕味?我已經成個禮拜冇沖涼啦。」小殺不好意思地問。
 
一提到氣味的事,何夕琛便輕輕一聞,但所嗅到的,只有她的秀髮香氣。
 
「點會呀?妳好香,真架!」
 
「搞錯呀!阿琛!唔好聞呀!變態佬!」小殺一個粉拳,打在何夕琛的胸口中。
 
「嘻嘻……」
 
二人又再接吻。他們彼此依偎,回味剛才的溫存。
 
小殺輕喚:「阿琛。」
 
何夕琛以柔弱的聲線回應:「咩呀?」
 
「咁樣,你記返起我既野未呀?」
 
句子完結後,氣氛在剎那間轉化為冰冷,小殺的表情突然變得極為嚴肅。
 
少女,再一次提及記憶的事。
 
何夕琛沮喪地說:「對唔住,我……真係唔知。」
 
聽到了相同的答案,小殺搔頭苦笑,表情異常慘然。
 
「哦……哈哈。果然都係唔得呢。」
 
她爬起來穿回內褲,背影看來無比落寞。何夕琛想要安撫小殺,但是小殺卻有點神經質地大喊:「唔好過黎!」
 
為了讓他記起所有的事,小殺耗費所有心思,甚至以她的身體來作為刺激何夕琛的代價。但是,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白費的。
 
她已經心力交瘁了。
 
「小殺!信我啦!我真係好想,好想知道多D妳既事!話我知,我到底要點先可以記返起妳既事呀?」
 
「只有死。」
 
「……吓?」
 
何夕琛一愕,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是,對於小殺突然捅自己的一刀,又該當如何解釋呢。
 
側腹傳來被剖開的劇痛,鮮血不斷湧出。何夕琛一手按著傷口,一臉驚訝問:「小殺……妳做乜野呀!」
 
小殺沒有說話,又再進行突刺。
 
「噗。」
 
這次,蝴蝶刀刺進了何夕琛的腹部中央,胃部慘被刺破。
 
「嗚呀呀呀!」
 
她抽出刀子,大量血漿飛濺四散。
 
刀傷痛徹心肺。但是,小殺的背叛令何夕琛更感悲痛。只是沒法想起過去,就要落得被殺死的下場嗎?
 
他哆嗦著,有氣無力地問:「小殺呀……點解要咁做呀……」
 
「因為冇辦法。」
 
小殺別過臉去,何夕琛無法讀取她的表情。但是,他從聲線聽出,小殺內心一定絕不好過。
 
「對唔住呀,阿琛。我呃左你。我地根本冇可能一齊離開呢個地方。」
 
「係咩……小殺……咁我明白啦。」
 
原來一切都是一個騙局嗎。打從一開始的組隊,就已經為這樣的結局鋪路嗎。
 
何夕琛慘然一笑,但卻沒有半點惱怒,甚至感到慶幸。
 
「……如果我既死,可以令妳安然離開,我冇所謂呀。哈哈。」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這樣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也許她之前莫名其妙的獻身,就是為了補償這個最後的背叛吧。
 
但是,小殺卻如此回應:「你誤會左我既意思。」
 
「嗄……嗄?」
 
「阿琛。我問你,呢個遊戲……點樣先為之贏?」
 
「殺剩最後一個人,咪就係勝利者囉……唔係咩。」
 
「咁勝利者既下場係?」
 
何夕琛一時為之語窒。
 
「呢個遊戲,從來冇明確表示贏左既人點樣離開,甚至連保障佢地離開既條款都冇列到。遊戲規則上,只係好有限咁寫左『利用己身的力量與閉路電視的優勢,於生存遊戲中盡可能生還。』呢句。」
 
小殺強顏歡笑。半晌後,她作出了提問:「阿琛。知唔知點解遊戲唔會表明勝利者既去向?」
 
「……我唔知。」
 
「道理,就同俄羅斯方塊一樣。」
 
「吓?」
 
小殺沒有理會啞然的何夕琛,逕自解說:「俄羅斯方塊係一個清除骨牌既遊戲,隨著時間進行,骨牌跌落既速度就會增加,而玩家唯一可以做既,就係『盡可能』玩落去,直到D牌到頂為止。」
 
小殺特別強調了「盡可能」這三個字。
 
這個詞彙帶有掙扎的意味。被捲入遊戲的住客們,不也是為了求生而掙扎著嗎。
 
「俄羅斯方塊係冇可能爆機,唯一既結局就係GAME OVER。呢場殺戮遊戲,亦都係一樣。」
 
接著,小殺笑了,嘴角帶有無盡的悽愴。
 
「無論點努力,等待呢度所有人既結局,只有死。」
 
何夕琛晴天霹靂,完全無法接受。他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我唔信!咁我地殺黎殺去,又係為左乜?」
 
這裡的人,都是為了求生而殺戮啊。雖然有部份已死的住客表露了最醜陋的一面,但是,他們的命運也不應該被如此擺佈和玩弄。
 
然而,相比起惱怒,他更在意的是小殺。
 
如果遊戲沒有所謂的勝利者,那她為什麼又要殺死自己呢。而且,她為什麼又會知道遊戲背後的種種謎團呢。
 
小殺挨了過來,柔聲地說:「阿琛。我咁樣做,都係為左救你咋。」
 
接著,小殺的刀往上一揮。
 
「嘩啦。」
 
血液從何夕琛的頸項噴出,少女的臉與裙子也無可避免地沾上血跡。何夕琛失去重心,緩緩倒下。
 
率先映進眼簾的,是大廈升降機內熟悉的奶黃色照明燈。就算明知那個電燈泡只是強國貨色,燈光卻看來無比耀眼。
 
耀眼得,連視線也照得模糊了。
 
傷口帶著疼痛感覺,喉嚨變得乾涸,背部被自身的血液沾濕,體溫漸漸流失。
 
好冷。
 
我要死了嗎。何夕琛想。
 
他的臉好像被撫摸著,那是非常熟悉、溫暖的觸感。勉強看到,那是一隻白晢的小手,指尖血跡斑斑。
 
接著,何夕琛看到了久違的臉孔。
 
她看自己的眼神說不上是憐憫,似乎帶著悲痛。如果是帶著那樣神情的少女,又怎麼會死在她的手上呢。
 
何夕琛真的,真的很想伸手觸摸她,但雙臂早已失去知覺。他知道,就算只是這麼渺小的希望,怎樣也無法實現。
 
而在這個時候,他想起來了。一切也回想起來了。
 
他想起了小殺的過去,還有她的真正名字。
 
一切來得如此突然,之前所經歷的就好像一場夢。
 
為什麼,他會被捲進這種荒謬和瘋狂的殘殺遊戲之中呢。
 
在彌留之際,他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命運。
 
如果,那夜凌晨,他沒有打飛機,沒有看到那個畫面的話,他的人生結尾,還會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