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金蘭有個獨生子,名叫陳天倫,是應屆大學畢業生。為了跟他接觸,我們來到了他的新寓所樓下。我們故意挑個比較晚的時間來,確保他已經回家。

「話時話,呢度工廈嚟㗎喎!施金蘭都住喺呢度?」

「陳天倫佢好似冇同父母一齊搬去新樓,而係自己搬咗出嚟住。」阿Jill答。

「冇辦法啦,只好喺佢個仔身上套料!」

我們走進了新蒲崗某棟工業大廈的客用電梯,按下了往10樓的按鈕。電梯門搖搖晃晃地關上,電梯一邊爬升一邊發出彷似刮著牆壁的古怪聲音,配合著電梯內因部分照明壞掉而變得陰暗的光線,更覺陰森。





到了10樓,我們步出電梯,根據指示門牌穿過陰暗的巷子。走進了一扇門,又是一條比剛才還要窄的長長巷子。這些巷子兩邊都是一扇扇被關上的門,我們途中還曾經走進了死巷。

「1022、1023、1024…到喇!」終於,走在前面的阿Jill找到了目標單位了。

「貿然敲門係咪唔係幾好呢?」我的拳頭在1024號門牌的門上猶豫。

阿Jill抓著我的手腕,讓我的拳頭敲下去。應門的是一個少年,他開了一條門縫,從縫中伸出頭來看著我們。

我正想作自我介紹,少年卻先開口:「你咪係…8樓蕭太個仔?」





「咦?你識我?」我用食指指著自己。

「係呀,我媽咪以前試過甲狀腺有問題,8樓蕭太話佢個仔都係咁,就同我媽咪交流過點醫。我媽見親你哋都會提起,所以我知道你係邊個。」

「哇,我病果陣都成十年前嘅事喇。」我摸摸自己的頸項說。

阿Jill見陳天倫對我毫無戒心,便抓緊機會,打斷我們的客套寒暄:「陳生,唔好意思呀,我哋可唔可以入嚟坐吓呀?」

「叫我阿倫得啦。你哋想入嚟坐吓?」





「係呀,有啲嘢唔係好方便喺度傾。」我附和。

「咁呀、你哋喺度等陣先。」

阿倫又關上了門,門後傳來一連串收拾物品的聲音。每個人都有不想被別人看到的秘密,而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沒有要藏起來的物品才是奇怪。

稍微等了一會,阿倫又打開了門探頭出來說:「你哋企開啲先,唔好企正喺門後面,如果唔係我開唔到門。」

聽罷,我跟阿Jill走過了一點,讓阿倫打開門。一看到門後的風景,我們都驚呆了,以致忘記了是我們自己要求進去的。

「快啲入嚟啦,如果唔係隔離屋行唔到㗎。」他瞄到走廊盡頭正向這個方向走過來的中年漢。

與其說我們走進了阿倫的房間,不如說走進了一個廁所,而且面積大概只夠一個成年男人躺平。


「地方淺窄,隨便坐!」阿倫示意我們坐在摺櫈跟一疊書上面,他則坐在墊了一塊厚毯、蓋上了馬桶蓋的馬桶上。我瞄到阿倫腳邊擺放了一堆清潔劑和消毒劑。這個「廁格」沒有異味,一定是阿倫勤力清潔的原因。





明明是要來摸清施金蘭的底細,我卻禁不住好奇,先問阿倫:「咁你瞓邊?」

他扭身,敲敲馬桶後的牆身說:「呢塊床板放落嚟,啱啱好卡喺馬桶同洗手盤上面。要去廁所或者沖涼果陣,將床板打直拍埋牆就ok。」

這間「房」內的樓底很矮,因為天花是一個個放滿私人物品的吊櫃。我估計,阿倫放下床板後就連坐直也會撞到頭部,他只能像太空艙一樣鑽進去睡。

「Sorry,但係…呢啲地方邊係人住㗎!」阿Jill瞪大了眼睛到處張望。

「呢間房9千蚊全包喎,已經好平㗎喇!」

「9千蚊?」我差點大叫。大學畢業生平均薪酬倒是多年來也維持在10k左右的水平。

「我不嬲有幫開中學生補習,家吓再返埋7仔,勉強夠生活㗎。」他倒是一臉樂觀,說:「遲吓搵到Full-time工就冇問題㗎喇。不過我仲要還關窿呀,我要再慳啲駛先得。」





「咁辛苦,點解唔同父母一齊住呀?」我忍不住問。雖然我明白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想要自由,都渴望能夠獨立自主。

怎料,阿倫竟然回答:「靠出賣香港得返嚟嘅樓,我係唔會住嘅!」

「吓?新港聯咁大手筆?」這令我更深信施金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握拳,輕輕打在自己大腿上,看來是在氣母親加入了新港聯。「以前一家人住開果度咪幾好!佢咁鐘意錢呀嘛,家吓有人送層樓寫佢名喇,俾佢恨到啦!」

不過,就算阿倫多麼懷緬過去的家園,現在想申請搬回去以前的公屋,也是沒可能的事了。因為他們一家剛剛搬離,房署便馬上安排了一對新移民婆孫入住了。

阿Jill眼見對話的走向對我方有利,便單刀直入問:「咁,你父母而家搬咗去邊?」

「吓?好似叫乜嘢…家吓啲樓盤名,改到懶有詩意但又冇厘意思,唔記得邊個打邊喇!」

本來怕再問下去恐怕會引起阿倫的懷疑,但看來阿倫也是站在香港市民利益的一方,於是我便直截了當地問:「咁你知唔知你媽咪有乜超能力?可唔可以講俾我哋知?」






「吓?唔知呀,我哋全家人都已經知道自己超能力,我阿爸有老花,佢能力係可以放大報紙啲字嚟睇。」他在雜物堆中拿出兩支鼓棍,繼續說:「而我呢,我想做鼓手,但我屋企根本冇位擺一套鼓。而家只要我用鼓棍敲任何嘢,啲聲都會變成鼓聲!」

他在旁邊的洗手盤敲打了幾下,敲出來的聲響果真是鼓聲,然後還響起了從隔壁牆傳過來的咒罵聲:「嘈撚夠未呀?」

阿倫怕我們對他的事沒有興趣,於是識趣地又把話題拉回去施金蘭身上:「但係只有我阿媽,懶神秘咁冇講佢個超能力出嚟。你哋點解咁有興趣?」

「你有睇到新聞呀可,施…你媽媽動議嘅議案。」

「我知道,網上有好多反對嘅聲音。」

「我哋懷疑伯母佢……」

「屌你老母!仲嘈呀?」隔壁又傳來怒不可遏地踢牆的聲音。





阿倫放輕聲線說:「隔離果個癲佬嚟㗎!我哋交換whatsapp先啦,你哋有乜想知就隨時搵我啦!我都唔希望我媽咪害人!」

跟阿倫道別後,我跟阿Jill一起在無人的工業區走路去地鐵站。一路上,平日多話的阿Jill也沒有主動說話。我先打破沉默:「太好喇,估唔到施金蘭個仔係好人!而且仲咁幫我哋!」

阿Jill聽著我說話,點點頭,看起來很疲倦。

「你冇嘢呀嘛?」

「我有少少頭痛啫。」

「吓?我送你返屋企啦!」

「唔驚喎,我成日都頭痛㗎啦!我屋企好近地鐵站,而且,撞到我daddy就唔好喇。」她笑說。

我們各自回家休息,隔天早上醒來,阿Jill又回復朝氣跟我在whatsapp交換情報,我也信心滿滿地跟她部署下一步行動。昨晚結識的阿倫,是一個耿直、有夢想的年青人。有了這個戰友,我跟阿Jill就更有勇氣對抗新港聯的陰謀了。

我急不及待走出客廳,收看今天的晨間新聞報導,看看有沒有新港聯的消息。

「新蒲崗一棟工業大廈10樓發生火警。起火現場係違規改建嘅劏房,凌晨1時懷疑因為電線短路引發火警。消防員於早上6時40分將火撲熄,現場發現多具焦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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