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1


「大仙,又碰到你了。」

「這麼巧,真尷尬,連睡相亦被你看見了。你在這裡幹甚麼? 」

「沒甚麼,我在讀那個……假子的小說。」

「你不是已經讀了一遍了? 」



「我在讀第三遍了。我覺得他寫的東西很有趣,隨手翻一頁,都不會令我失望。村上春樹對《大亨小傳》,也有著類似的評價。」沙貝笑說。「大仙,你若讀過三遍或以上的《七不》,我們應該會是好朋友吧? 」

沙貝分明引用《挪威的森林》的對白。決計想不到我著她讀此書,她竟會照做如儀,倒使我吃驚了。

「我只略讀過一遍,我們應該不算是朋友吧。」

沙貝遲疑了一會,說道:「嗯,大概吧。」                                                   

(就是作者與讀者的關係。沙貝連我寫的書也讀過三遍,理應對我非常了解,而我卻對她一無所知。)



(我簡直就像裸著身子在智華館與沙貝對話,但她卻不自知。)

 (要跟沙貝討論自己寫的小說嗎?不好,一旦她到處張揚我的身份,同學會如何看待我?)

(沒有賈子,我甚麼都不是,還是跟沙貝討論別的東西。)

「待會你有課要上嗎?要不要去看齣戲? 」

表哥以前常說,與女孩第一次約會,最好就是去看戲,可免卻不知該說什麼說話的煩惱。沙貝問我要看哪套戲。我說,倒不如去看發夢王大歷險吧。


要去哪裡看?九龍塘AMC吧。

到達九龍塘才想起理想酒店漫春天異國風情之類的時鐘酒店,難怪我說九龍塘之時,沙貝的眼睛竟顯得閃爍。若我說選擇九龍塘的原因,就是想看別人溜冰,恐怕令人難以置信。

我本想靜靜地看戲,豈知在戲院之內,沙貝越哄越近,幾乎是頭貼著頭一樣在我耳畔說話。我不記得那天她說了什麼,只記得不曾有女孩如此與我看電影。

電影大概講述一個中年男人尋找勇氣的故事。有一幕,漂亮的女主角在酒吧彈結他,音樂奏起,男主角因此鼓起勇氣,緩緩步出酒吧,跑向快要起動的直升機,「Check ignition and may the God’s love be with you」,躍上直升機,副歌於此時奏起,聲畫配合得妙到毫巔,沙貝靠著我的肩膀,眼淚沾
濕了我的衣服。

散場後,我們坐在AMC戲院旁麥當勞的階梯,白茫茫的溜冰場有許多全副武裝的有錢小朋友打冰上曲棍球,猶如冰之驕子的木村拓哉。我默不作聲坐在沙貝旁邊良久,就像兩個雪人一樣全然不動,想著佐藤小時候在太古城打冰上曲棍球的樣子。溜冰場上守龍門的是一個胖子,我忽道:「你知不知道通常胖子都去守龍門?」沙貝搖頭,我道:「因為他們的陰莖都比較短,不太容易被射中。」沙貝噗嚇一笑,笑說我好壞,像賈子。我心虛,沙貝問我知否剛才所播的歌曲,我只推說不知。她說這是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我與沙貝頭貼著頭地在細小的電話螢幕讀歌詞。

This is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You’ve really made the grade



And the papers want to know whose shirts you wear

Now its time to leave the capsule if you dare

這幾句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我多想告訴沙貝,當我名成利就的一天,所有報紙雜誌都會追訪我,甚至想知道我追捧的哪一隊球隊。不能,不能,她愛的
是假子,我不能親手打破少女戀上大作家的夢。

我像開了螢幕保護裝置的電腦,腦袋都在空轉,沙貝又捏了我一下,我隨口問她對上一次談戀愛是何時。沙貝頓了一頓,眼神忽然變得缺乏自信,答道,嗯,大概是去年吧。沙貝長得很好看,好看得像佐藤同學。

我們在又一城的Agnes B前的電梯往下走,我問她想不想去看李小龍的故居,沙貝天真地答應,我摟著她的纖腰,說要帶她去看,她絲毫沒有反抗。
我牽著沙貝的手,走出又一城,經過根德道的理想酒店,黃色的招牌與粉紅色的光管很纏綿。走了很遠的路,才到位於金巴倫道的羅曼酒店。

「說好的李小龍故居呢?」

「就在裡面,要進去看看嗎。」



沙貝羞澀地點頭答應。兩層高的羅曼酒店很殘舊,只在七十年代的邵氏港產片才會看到。時鐘酒店常常在我的現實生活與小說裡出現,我的生活枯燥而單一。

我匆匆給了房錢予李小龍故居的看門人---滿口鄉音的新移民大嬸。一打開房門,只得大床。我從來沒有跟沙貝說任何有關賈子、佐藤與阿竹之事,就如我沒有一邊像李小龍一樣大叫「嘩妻嘩妻」與她做愛。反之,我只繼續信口開河關於沙羅的故事,和事後露骨地描述與她翻雲覆雨的經過。做愛的時候,沙貝說我的陰莖好大,像賈子的玄鐵重劍,並說她剛好來完經,要我射在裡面。我好生煩厭,不知她究竟喜歡我還是假子,只當她是佐藤同學一樣狠狠轟隆下去。

上回我說過,挪威的森林有許多冗長的對白,因此這夜我在羅曼酒店沒有說話,只播著My Little Airport 的浪漫九龍塘。讀者朋友讀到這裡,一定當我在吹牛,豈知一切像跑步一樣輕而易舉。

佛祖說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換來今生一次擦身而過,我們一定非常有緣。我倦極而睡,張開眼睛,只見沙貝水泓清徹的大眼睛在看著我,像今早在智華館豆
袋偷望我一樣,說道:「你起來啦,賈子?」

一見賈子誤終身,越美麗的女人越會騙人。四腳蛇在沙貝身後油漆剝落的牆身緩緩爬過。我比起阿竹在Prive叫我「Marvin Sir, Naughty Boy」更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