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2

「假…假甚麼子? 」

「就是說你咯,你不就是『名作家』賈子嗎?」沙貝流波帶恨,把『名作家』三字拉得長長的,掀起微黃的酒店被子,問道:「好冷,我們一起蓋被好不
好。」說罷,想摟著我的手臂。

我如置身迷霧,不自覺斷言否認:「我根本不知你在說甚麼,好了,時間差不多,我們還是回家吧。」迷霧轉成恐懼從四方八面襲來,我只想把褲子穿回。

「咳……」沙貝假裝咳嗽,狡道:「若然就此擱筆,你必然很想念我。你該記得這一句說話吧? 」



褲子從我手指縫裡溜走,掉在地上。

分明就是阿竹的信的其中一句。

「為甚麼你無所不知? 」

「因為我是你創造出來的啊。」沙貝用手指來回輕掃我的肋骨,柔道:「像用阿當的肋骨製造夏娃一樣。」

沙貝引經據典,好像賈子上身。我坐近沙貝,大力捏了她雪白的乳房,油膩膩軟綿綿說不著的舒服受用,乳房隨著我手頭的騷動而變形扭曲。沙貝嗔道:「你又要來啦?」



「不是,只想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而已,你知道……阿竹的事? 」

「對呀,就是那天在你宿舍分別後不久,有同學說要告訴我一個驚天大秘密。」

「甚麼秘密?大作家賈子的真正身分啊。」沙貝又把「大作家」三個字拉得很長,續道:「堂堂賈子就是住在龍華街2414,名為Travis啊。為甚麼我得悉?就是阿竹寄了四封一模一樣的信去龍華街的四間2414,恰巧寄到去我住在另一間2414的同學手中,信中的那句P.S.,不就是祝《七不》早日出版嗎? 」

我震驚得默言無語。讀書時,表哥常用塗改液環繞在書桌爬行的螞蟻,不論螞蟻如何努力轉身,終究逃不出慘白的塗改液,成為精力過盛無處發洩的犧牲品。沙貝真狡黠,假子真正身分首次被揭穿,我再次為女人所欺,山林道的阿儀、哈迪斯的老母與馬來亞餐廳的阿竹皆以欺騙我為樂,如今連狀似清純的沙貝亦不能倖免。我陷入無可言狀的悲哀,躺在床上,摟著細嫩的沙貝,眼皮變得沉重,思緒長了一雙腿,在天花的防火自動灑水系統放風。

「那個阿竹為了確保你能收到信,花了這麼多功夫寫四封一模一樣的信,她一定很愛你吧。」沙貝的眼神流露出我不曾看過的悲傷。



「我與她只有一面之緣。如她所言,我們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我如實作答,沙貝卻一臉狐疑。

「不相信嗎?」

「不相信。她大概是你女朋友之類的生物吧,否則誰會寫這麼長的信給你,而且寫得如此真切,真教我吃驚。」

「我的小說也很長,又是寫給你讀的,莫非你又是我女朋友嗎? 」

沙貝向我靠攏,柔道:「就是女朋友也不錯,起初我喜歡大文豪賈子,後來…..我卻喜歡上真正的你。」

「女朋友? 」



「反正….阿竹都…..變成這樣,我知道你需要時間去接受,但人總要生存下去。」沙貝嘆了一口氣。

「你說甚麼? 」

「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沙貝大吃一驚,從床頭的手袋裡拿出兩封棕色的信。我急不及待拆開信封,兩封信皆是阿竹的清秀的筆跡,其中一封我早已收到,但另一封我卻不曾讀過。

「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嗎,日期較遲的那一封,大概是寄失了。」沙貝忽然摟著我,指尖深陷我背上的肌肉,發出我畢生以來聽過最悲哀的嘆息,才緩緩地道:「難怪你如此為她著迷,讀畢她所寫,連我也開始喜歡上她了。你還是最好不要讀她所寫才好。」

身為大作家,給我鍵盤,還你世界,面對迷茫不知之事,好奇心較常人強烈,眼見沙貝欲言又止,想搶過我手中阿竹的信,不由自主地使勁推開了她。沙貝嬌小玲瓏,頓時撞飛半尺,雪膚般的肩膀立刻瘀青了一大塊。

短髮的沙貝的眼神充斥著怨懟與惆悵,如這本小說開首時所言,像久別重逢,使我看得見憑空想像出來的小說女主角牧子。花發多風雨,人生足別離,羅曼酒店外忽然風雨交加,初入港大便遇上浪蕩的賈子,溫室小花初識愁滋味,竟嗚的一聲痛哭起來。